看见他阴沉着脸,我佯装惊讶。
“校长?你怎么来了?”
老校长盯着我手里的毛巾问道“周三查寝,奚老师怎么也在这?”
“哦,有学生和我说虎牙发烧了,我去买了两盒药给他拿来。”我把床边的药盒拿起来晃了两下,老校长看见之后表情松下来不少。好在我当时走的时候带上了肠炎宁,要不然还混不过去。
我把虎牙脑袋上的毛巾拿下来,在水里洗了洗,余光注意到门后好像站着我下山时碰见的那个女人。原来不光是老校长和季陆,这个村子所有人,都在注意着我的行踪……
我浸在冰水里的手又凉了许多。
“没什么事的话,奚老师就和我一起回去吧。”。老校长说。
我把手上的水往裤子上擦了擦,回身给虎牙使了个眼色。
虎牙点点头,我又看了一眼各自在窗尚坐着的孩子们,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等我出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不见了,走廊里只剩老校长。他阴沉着脸,半晌后开口“以后奚老师没什么事就不要往宿舍这边来了。”
想到他和季陆说话时那副低眉顺眼的嘴脸,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是会择人而处。“其实换了平常我也没来过,今天虎牙不是发烧了吗,小孩子发烧最容易烧坏脑子。”我尽量让我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我们两个刚走到教室附近位置的时候,正好撞见季陆从大门口走进来。我明知故问,主动开口“这么晚,季老师去哪了?”
季陆和老校长递了个眼色,都被我看在眼里“去镇上买东西,校长说要查寝先回来了。”季陆轻描淡写的回答。
我们三个人各怀鬼胎,在这表面平静的夜里暗自汹涌。这场戏,也不知道是谁演给谁的。
老校长拉了拉肩上披着的衣服“天黑夜凉,都早些休息。”说完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操场上只剩心跳未稳的我,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季陆。我们俩没人说话,一同朝宿舍方向走去。季陆并没有想和我解释什么的意思,拉开房门就要走进去。
我一把摁住他的手,横在他和房门面前。他好像触了电一样把手抽走,像是我占了他多大的便宜。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嗯。”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第一次直视季陆的眼睛,那么淡漠如水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也可以选择不要信。”他轻描淡写的把眼神投向别处,避开我质问的目光。
“可是我想信……”我低着头,声音喃喃。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就像是干旱了太久的荒漠恰逢毛毛细雨,就像是漂泊了许久的扁舟看见了微弱光亮。在暗夜中行走了许久的我听见了季陆的那句话,阴霾的天空像被撕开了口子,照进阳光。
从他在老白楼里给我报信,一直到今天帮我瞒过老校长,季陆的行为让我定义不出他到底站在哪个阵营。
也许在某些地方上,他和老校长的利益发生冲突,所以他选择暗中帮助我,不让老校长的计划得逞。但这不代表他就是友军,这道理就像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一样。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季陆救过我两次是肯定的。如果我想活着,我就必须找到让自己能活下来的方法。
我像一个赌徒,把自己桌上所剩不多的筹码都压在季陆面前。
“夜路走的多了,眼睛累,心也累。如果你能帮我照个亮,我愿意相信你。”
“好。”季陆应完,拉开房门就要走进去。
我冲着他背后问道“老白楼的那个孩子……”
“不是我。”房门在我面前关上,把我和他的背影隔开。那三个字,打消了我最后的一丝顾虑。
远山始终笼罩着一层青灰色的雾,就算在晚上也不曾散开。凉风穿透衣服,我不自觉的裹紧。家家户户此时都熄了灯,隐在黑暗里。
也许今天晚上,我也能做个好梦……
那天晚上之后,我能感觉出老校长对我的监视更甚。洗个衣服出去倒水的功夫都能撞见好几个路过的村民,大家都似有意无意的朝我看来。
原来我不是被一个人监视,而是被这整个村子监视着。
眼看着距离七天之约还有三天,虽然我和季陆达成了共识,但我仍然对三天之后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只说会保证我的安全,却不让我知道更多的事。
下了课之后我趴在讲台上愣神,虎牙挤眉弄眼的凑到我旁边“老师,昨天晚上的开心玩具我表现怎么样?”
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的奖品,从包里掏出一支笔“第一名,虎牙表现的最好了。”
虎牙拿过笔满眼喜欢的盯着看“那下次我们再玩。”
“好啊,但是别忘了老师说过什么。”
“不能告诉校长,我知道。”虎牙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趴在我耳边说想请几天假。
我问原因,他竟然挤眉弄眼的说自己要回家娶媳妇。我臊了臊他的脸蛋,说他小小年纪不知羞。虎牙没辩解,只是一脸纳闷的问我娶媳妇有啥可羞的。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打趣的说道“不羞不羞,就是虎牙现在想娶媳妇,好像有些着急了吧。”
虎牙摆摆手“不急不急,我爹说了,取了亲虎牙才能长得壮实。”虎牙往窗外一指,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就站在窗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虎牙的爸爸。
合着这孩子没和我开玩笑,还真是要请假。
我让虎牙爸在外面稍等我一会,我去跟校长说一声。刚走到校长室门口,余光就瞟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手忙脚乱,赶紧躲到门后。
昏暗的屋子,两个赤条条的人纠缠翻滚在一起。一个细皮嫩肉的女人仰躺在那张不大的小窗尚,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她身上骑着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的男人,皮肤黝黑,足有五六十岁,不是我们那个老校长还能是谁。
诡异的是,两个人同样的面无表情,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异常。
“奚老师找我?”我一回头,猛地撞上捧着茶缸的老校长。
他不是在屋子里吗?
我赶紧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张破旧的木板窗尚空无一物,哪有什么人。我眨了眨眼睛,心想着可能是自己最近过于焦虑,出现幻觉了。
“有什么事?”老校长见我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赶紧回过神“哦,虎牙说要请假,他爸爸来接了。”
“进屋签一下表。”老校长都没问什么理由,直接就给了假。
我跟在老校长身后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淫靡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老校长把出勤表递过来,我弯腰填请假理由的时候不经意的提起“虎牙说要回家娶媳妇,把我逗坏了。”
老校长看我填完了之后把出勤表合上,收在抽屉里“小孩子说话,不必当真。”
“也是。”我笑笑。
离开之后带上门,我长出了一口气。明知道这人想杀了我,却还不得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是一件极其考验心理素质的事。
送走了虎牙和他爸爸,已经到了中午午休的时间。我转身打算进教室收拾课本的时候,却无意中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季陆正专心致志的蹲在地上,帮班里的一个孩子绑鞋带。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眼光下更显修长。两个人不知道在小声耳语着什么,一同傻傻的笑。
季陆的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淡漠,满满的都是暖意。原来这个说起话冷冰冰的人,还有这样一面。我不知不觉的看失了神,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花痴脸,转身走回教室。
随便归拢一下讲台上的书,抱起刚要走的时候,从中掉出来一张红色的请柬。我捡起来一看,还是张新婚请柬。
我初来乍到,村子里的人对我态度又不友善,有谁会给我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