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君扯扯唇,“奶奶,你以为我不知道,孝敬钱是一家子一月给您一块,你咋跟我爹要了七块?”
“我算算啊,”她掰出手指头数,“今年年初到腊月您总共跟我爹要了三十七块孝敬钱,这多出来的二十五块,您得退给我!”
这帐她想起来上辈子听她娘苏桂香念叨过,埋怨老太太不顾他们一家老小死活要钱。
一听这话,方老太就跳脚了,一双小脚猛地跳起来指着方敏君破口大骂:“你个死妮子娘皮,还来跟我算账?那是你爹孝敬我的,天经地义,小娘皮的还敢要回去!”
“奶奶你慢点蹦,别蹦瘸了再打翻粮食浪费了,您不心疼,我们家可珍惜这些救命粮了。”
方老太险些没被她这句话气的摔下去,也不敢蹦了,直接老脸一拉,“要钱没有!”
“没钱也行,”方敏君好商量,“没钱那我就拿二十五块钱的粮食回去,也好让我爹娘弟弟妹妹撑到过年。”
“你想得美!还想要粮食,死丫头……”
“奶奶你腿脚不利索,不方便,我自己去取粮食。”方敏君朝地窖走去。
那里面可都是方老太囤起来的宝贝粮食!
方老太登时就急了!
她一个裹脚的小老太太,走起路来不跟方敏君利索,赶忙往地窖的方向冲,还是眼睁睁看着方敏君进了地窖。
方老太的地窖里面果然啥都有,满满当当的几大缸立在那里,用大盆扣着口。
方敏君掀开离自己最近的那口大缸,当场就吸了阵冷气。
乖乖,她活了两辈子,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大白米!
方老太骂骂咧咧地赶过来了,见她的动作登时气红了眼,“你个死丫头敢动我一口大缸试试?!”
“奶奶,就是狗熊过冬也囤不了这么多粮食啊!”
方敏君心里冷笑。
她手伸进布胯袋里,扯出一个偌大的食品袋,开始往里面装粮食,“这么多大白米不吃完就要招虫了,我们一大家子帮你分担点。”
“谁跟你一大家子,我的粮食你们谁也不能动!”
方老太赶过来,一把扯住食品袋,死死扣住不让她装了。
方敏君也不跟她挣。
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是因为争执出了点意外,往后还不得讹上他们家?
“奶奶,这话你说的可就不对了。”
方敏君虽然没有跟她挣,但手一直在牢牢抓着食品袋没撒开,继续说,“父母在不分家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您还没老,我们就是一家人!”
“奶奶,我们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你的这些粮食不就是我们家的粮食吗?”
方老太的脸皮厚,方敏君能比她还厚。
上辈子尊严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脸皮又算什么。
“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么不要脸?”
方老太要给她气死了,“信不信我叫你爹来!”
这些年方老太能做到这么过分的地步,方云山这个愚孝子功不可没。
只要她一喊呼,方云山立刻一口一个娘的跑过来尽孝。
“光叫我爹来也管不住我,奶奶你不如叫乡里乡亲的都来,还有村里的书记啥的,一个也别落下了。”方敏君眯了眯眼,笑了,“听说小叔最近跟书记走得近,让书记来了解了解小叔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方敏君的小叔方宝山,是方老太生的三个儿子里最有文化的。
他小学毕业,算数还好,在村委当会计助理,给方老太长了不少脸。
最近那个姓刘的老会计要退休了,马上要空出一个缺儿来,村里识点字的人都眼红盯着,方宝山自然也不例外。
打进了腊月里,方宝山恨不得一天往书记家里跑十趟。
他有啥好东西都往书记家送,方老太也搜罗好东西帮他送,就是想要这个会计的职位。
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闹到书记跟前,书记对方宝山的印象首先就不好了。
方老太精的很,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
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这死丫头敢拿这个吓唬我?”
“看您说的,我哪敢吓唬您啊。”
方敏君继续笑道:“但要因为这点粮食影响到小叔的前途,那就不值当的了,奶奶你说是吧?”
方宝山是方老太的心头肉,为了方宝山她也不敢闹到书记跟前。
“就给你两瓢勺。”方老太咬着牙说。
“奶奶,我家六张嘴,二十瓢勺还差不多。”
二十瓢勺?
这死丫头还真敢开这个口,挖完二十瓢勺她大缸里的大白米得少一大半!
方老太气得不行,“你来抢劫的吗?!”
“二十瓢勺的大白米,换小叔的会计职位,不值吗?”
“……拿完赶紧滚!”
方老太咬碎了牙,感觉方敏君每装走一粒米都是在她心口戳个洞。
数完了二十瓢勺,方敏君果断收手,多一个米粒儿她都不要了,心满意足地抱着满当当的食品袋走出了地窖。
后面哐呛一声,方老太把门摔上了。
在大街上距离家门口老远,方敏君就看到一个小豆丁巴巴地站在外面。
她加快脚下的步伐,走过去问,“外面冷,你站这里干什么呢?”
“大姐,我等你回来。”
六岁的小豆丁叫方敏德,冻得通红的小手胡乱搓着,看向方敏君怀里的食品袋,“大姐,这里面装的啥?”
“粮食。”
方敏君笑了,“咱也有大白米吃了,走,回家吃饭!”
她走在前头进了门,方敏德高兴得不行,颠颠儿地忙跟上。
堂屋里头,苏桂香正在生火盆子,呛得都是烟。
她眯着眼叹气,“这天儿越到年关越冷了,不光饭吃不上,柴火都潮巴巴的不好着火……”
再转头去看窗尚还没醒的小闺女,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方敏君进来,被烟呛了两下。
苏桂香听到声抬头,一愣,“敏君,你怀里抱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