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她虽然从小都没有被人疼爱过,虽然是被母亲和继父打大的,虽然一直被妹妹文梓曈欺压,但她认为自己活的还算顽强。
从前是为了父亲,爸爸说过,希望苏雨沫能考上大学,给苏家争光。
她三岁,白昕欣带着她来到继父家,四岁的时候,文梓曈出生了。她便开始踩着小板凳做饭、刷碗,给文梓曈洗尿布,在家里拖地,晒被子。
她的父亲苏炳立每个月会给白昕欣一笔生活费,希望白昕欣能够让苏雨沫过得好一点,可是那些钱全都被白昕欣拿去补贴文启林和文梓曈了。
后来爸爸意外去世了,她生命里的光就只剩下尚文斌。
她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尚文斌是她的初恋。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一个女朋友,从小到大自己的性格也很包子,向来都是尚文斌说什么就是什么,尚文斌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她大学的生活费是爸爸省吃俭用凑出来的,她自己也利用周末去做兼职,刷盘子、发传单她都干过,就是为了能多拿一点钱。每次她给尚文斌钱的时候,尚文斌都会笑的很开心,只要尚文斌开心,她就满足了。
苏雨沫从来没有开口向尚文斌要过什么,她习惯了给,习惯了被压迫,都不知道自己作为尚文斌的女朋友,她是有资格要求尚文斌照顾她的。
就连现在,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也熄灭了。
尚文斌骗了她这么多年,利用了她这么多年,让她打掉了两个孩子,害得她生育困难,不光背着自己和文梓曈谈婚论嫁,甚至连苏炳立留给她的房子都要抢走。
苏雨沫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却又连累了顾一川。顾先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因为她,被戚箐箐抓住把柄,要守不住顾氏的公司了。
反正她现在已经毫无牵挂,爸爸不在了,尚文斌又是个骗子,她活着已经没有意思,就不要再给别人添无谓的麻烦了。
只要她死了,顾先生也不用顾忌那张照片。
那就再见吧,这个世界。
苏雨沫笑着,从楼顶一跃而下。
顾一川看到苏雨沫的消息,立刻想去找她。
顾一川跑到外面的时候,苏雨沫坠落的位置已经围了好多人,他像疯了一样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苏律师!”顾一川跪在苏雨沫身前,颤抖着抱起苏雨沫的头,温热黏腻的触感使他一惊,手上全都是苏雨沫头部留下来的血。
“顾先生……”
苏雨沫还有最后一口气,她感觉到顾一川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脸上,他的手很温暖,带着淡淡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苏律师,你别说话了,我现在带你去抢救。”顾一川看苏雨沫还活着,便想着抱她进医院,她一定还有救!
“不……不……”苏雨沫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顾一川的手,吃力地摇了摇头,“不,不要浪费时间了。”
苏雨沫笑了笑,她不怕死,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她活了三十多年了,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等,等我死了……”苏雨沫咳嗽着,眼前顾一川的脸也开始模糊,她想要抬抬手,发现自己的手被顾一川握着,心底涌起莫名的安慰。
“等我死了,请……请把我的骨灰……和我爸爸的埋在一起,他……他叫苏炳立……他的,他的墓地在西南墓园,谢……谢谢你了。”苏雨沫的眼神开始失焦,嘴里也咳出了几口血。
顾一川知道她不行了,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还以为你淹死了……你,你掉在河里,我,我……我把你拖上来……”苏雨沫的瞳孔已经散开,她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耳边传来小时候爸爸常给她唱的摇篮曲。
“小宝宝,睡觉觉,睡醒爸爸来抱抱……”
爸爸,是你来接我了吗?
苏雨沫笑了笑,太好了,她终于能去见爸爸了。
虽然这短短的一生活的窝囊,但是爸爸一定不会嫌弃她的。
苏雨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大了眼睛,顾一川的脸映在她黑黑的眼珠内。
她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一个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男人。
却也是出现在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真正温暖的人。
“原来是你?”
顾一川愣住了,原来多年以前,救她的人竟然是苏雨沫,而不是戚箐箐吗?
他只记得,救她的那个小姑娘,黑黑瘦瘦的,穿了三中的校服。那是个周六,在周末,三中的学生是可以不用穿校服的。
顾父第二天去三中找救顾一川的小姑娘时,全校只有戚箐箐一个人穿了校服,也是黑黑瘦瘦的一个小姑娘。
手中的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顾一川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他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心里顿顿的,疼的磨人。
按照苏雨沫的心愿,顾一川替她举办了葬礼。
直到最后,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人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的房子,按照法律规定交给了她的母亲。
想来白昕欣也肯定把房子留给了文梓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苏雨沫的东西全都会被白昕欣拿走给文梓曈用。
尸体火化后,顾一川带着苏雨沫骨灰离开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道彩虹,紧接着狂风卷起,树叶在枝头哗啦啦作响,纷纷离开树枝在空中飘零。
顾一川将她和苏炳立葬在了一起,也是她生前最后的嘱托了。
办完这些事情,顾一川回到家中,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些什么。
他像往常一样将外套脱下来,却在领口发现了一枚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