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咸阳。
嬴政和盖聂离去不久,秦王失踪的消息便暴露了。
而后,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这个消息便摆在了咸阳城中各方势力的桌子上。
一时间,咸阳城暗流汹涌,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大秦各地扩散出去。
……
相国府,议事堂,人影林立。
“啪……”
“全都是废物,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王宫里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废物……”
记录消息的竹简被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上首处,则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身披一袭赘了些许金丝的白色长袍。
花白的胡须,浅浅的皱纹,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狠厉。
此人,便是大秦当下的相邦,吕不韦!
而这位在秦国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此刻却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眼中几欲喷出熊熊烈火。
无他,事情大条了。
大秦境内的局势本就复杂,各方势力相互倾轧,若非他全力压制,早就爆发内乱了。
然而,即便如此,一年前也发生了长安君成嬌谋反之事。
说是宗室内乱,但这其中,若没有其他势力在暗中运作,吕不韦是绝不相信的。
就如那挑拨长安君成嬌叛乱的将军樊於期,在此事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不知是藏起来了,还是被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如此倒罢了,那背后之人,终究是暗地里的老鼠。
只要大秦的国本稳固,那些人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然而,如今秦王政突然消失,国本不在,人心必然浮动。
这足以打破大秦朝堂上这濒临崩溃的局势。
楚系势力在朝堂上虽然步步退让,但有华阳太后的支持,仍不可小觑。
更让吕不韦心焦的,却是太后赵姬。
那个蠢女人,如今被嫪毐蛊惑,变得一点脑子都没有,把所有的权力都交了出去。
雍城的三千禁卫军,还有赵姬手中执掌的罗网剑奴,以及嫪毐聚拢的千余门客……
一念之差,竟让此人的势力壮大到如此地步。
嫪毐本人又野心勃勃,若是得知秦王消失的消息,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
“相国大人,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遭。”
就在这时,大堂中,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走出来,捡起地上的竹简,朗声说道。
此人名叫司马空,是吕不韦的绝对心腹,让吕不韦极为上心的吕氏春秋,便是他主持编撰。
由此,便知他在吕不韦心中的地位。
此刻,吕不韦盛怒之下,众门客幕僚皆畏之如虎,战战兢兢,也唯有他,敢在此时谏言。
“据罗网探查的情报,与王上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位纵横一脉的传人——盖聂。”
“此人刚刚购置了一辆马车,想来,王上应是主动离去。”
“这么短的时间,马车肯定走不远,只要相国大人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王上,就可将影响压到最低。”
闻言,吕不韦的神色微缓,颔首点头。
“好,司马空,你速速去办,让罗网的人手全部铺开,全力寻找王上的踪迹。”
“同时,以老夫的名义,给周边各个城池的镇守传令,让他们也都动起来。”
“一旦得到王上的消息,即刻报于老夫,不得擅自行动。”
“是。”
司马空拱手,领命退下。
其余门客,也都在吕不韦的挥手下相继离去。
其中,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男子目光微动,踌躇片刻,终究没有行动,随一众门客退了出去。
“王上啊,你我之间,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大堂中,待众人退下,吕不韦面露怅然,坐在横塌之上,呢喃细语。
……
咸阳宫。
当昌平君熊启收到消息,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二话不说,当即进宫,面见华阳太后。
“机会?什么机会?”
华阳宫中,满头银丝的华阳太后在庭院中散步,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自然是彻底扳倒吕不韦的机会。”
昌平君连忙跟上去说道,
“自王上登基以来,秦国权柄尽操于吕不韦之手,并多番阻挠王上加冠亲政。”
“王上今日有此举,心中对吕不韦的不满,恐怕已经积压到了极致。”
“若是吾等能助王上覆灭吕系一脉,楚系在大秦朝堂上,或可重现宣太后时期的盛况。”
宣太后芈八子,摄政长达四十年,在她与穰侯魏冉执政之时,楚系官员的数量几乎要媲美秦国本土。
“嗤……盛况?”
闻言,华阳太后却是嗤了一声,无动于衷。
作为亲身经历过那段过往的她来说,对此事再了解不过。
楚系势力在芈八子时期的确盛极一时,但那又如何?
盛极而衰。
昭襄王夺权之后,对楚系一脉的清算,至今还历历在目,令她不寒而栗。
若非当时的秦国还需要交好楚国,她这个“华阳夫人”,也要被清算掉。
经过此事,华阳太后对朝堂权力的倾轧便秉持谨慎态度,一切从稳妥出发,从不轻易掺和。
而今局面,比之当年,何其相似?
同样是王权与相权的斗争,若是牵连进去,一个不好,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你回去之后,可以着手准备,但绝不能轻举妄动。”
“我们手中的筹码很多,晚些下注也无妨。”
“即便此事尘埃落定,也有其他方法补救,对此,你可明白?”
华阳太后沉声说道。
“这……”
“侄儿知道了。”
昌平君神色一滞,心有不甘,但面对华阳太后,终究是无力反驳,只能拱手称是。
他在楚系势力中虽然名望颇重,但华阳太后才是定海神针。
没有华阳太后的首肯,楚系势力的官员不一定会听从与他。
“还是要培植自己的力量啊,农家……”
昌平君不再多言,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回去吧。”
华阳太后没有多言,摆了摆手,顾自回了寝宫。
“侄儿告退。”
昌平君对着华阳太后的背影拱手一拜后,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