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彻底明白了金大叔口中的“帮”是什么意思。
我睡醒睁开眼睛之后,本能居然是想要和金大叔打个招呼。
我想要和一个鬼打招呼,还觉得这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心里惊讶于自己的转变,但还是环顾四周寻找金大叔的鬼影。
很意外的,自从我醒之后一直在我房间里的金大叔居然不见了。
我试着叫了几声,但是也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可能是去和别的认识的鬼串门去了?我心里这么想着,颤颤巍巍地从窗尚爬下来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虽然腿脚还是有些无力,但已经比昨天好了不少。
我刷完牙,弯腰在洗手池里吐完最后一口漱口水,直起身来朝着面前的镜子看过去——
“啊啊啊——”
尖锐的爆鸣声从我的嗓子里发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这叫声有些太过凄惨,仿佛整个医院都为之抖了三抖。
我几乎要疯了:“金大叔,你干嘛!”
金大叔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嘻嘻笑了出来,阴森又恐怖。
我刚才就是被镜子里这张恐怖的脸吓到然后惊叫出声的。
金大叔:“我昨天都说了啊,我要训练你的,这是第一次,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怒气冲冲地朝着面前的镜子展示自己的拳头。
金大叔一副欠打的模样:“你拳头再硬,你也打不到我略略略……”
我竖起了中指——
金大叔看到我的国际友好手势,收起了脸上得逞的得意表情,闭了嘴,悻悻离开了卫生间。
这时候浴室的门被敲响:“苏小姐,苏小姐有事情么?”
是听到我尖叫声的护士来了。
我大脑飞速运转,编瞎话蒙混过关:“没、没事的,我就是腿突然没有力气,抽筋,然后摔倒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护士嘱咐了我几句就离开了。
然而这样烂的借口我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重复使用起来。
有时候是突然出现在眼前扭动着的残缺肢体,有时候是漆黑空洞洞的眼眶出现在我喝着的水的倒影里,有时候是披头散发的苍白面容……
我因此损失了不少玻璃制品和陶瓷制品。
原本负债累累的家庭雪上加霜。
我看着妈妈将我身边所有的易碎品全部收走,然后换上了不锈钢的。
不锈钢水杯,不锈钢勺子,不锈钢饭盆……
我用眼神斜了斜一旁的金大叔。
金大叔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双手交叉在裆部前面,眼神飘忽,动作扭捏又拘谨,时不时向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窗户。
正好窗户里传出对面小学的下课铃声。
金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然后原谅我的,善良的小女孩。”
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向小学门口,像往日一样寻找他老婆和他女儿的身影了。
……
我恢复的速度让医生十分惊讶,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卧床半年多的人能醒过来短短三四天之内就能基本恢复行动的,经过检查我的血管里也没有什么血栓,但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希望我能再住一段时间的医院。
我想了想妈妈给我展示的100多万的贷款,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我得尽快出去挣钱才行。
“患者你最近不是经常腿抽筋么?听你叫的很大声,应该挺疼的对吧,虽然暂时没有找出来是什么原因,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希望再观察观察……”医生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些天我受到惊吓不少,也尖叫了不少次,医护人员十分负责,没有因为我的尖叫频繁而忽略我,每次都尽职尽责来观察我的情况。我也因此感到十分愧疚。
妈妈听了医生的话皱起眉头看着我:“你经常抽筋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问你有没有什么问题,你都说自己恢复的很好。”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呃…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缺钙了啥的,吃点钙片,晒晒太阳就好了……”
妈妈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我:“你又不是医生,还给自己看起病来了,老老实实在医院里多呆一阵子,彻底没事情了我们再出院!”
“妈!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出去打工挣钱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只需要好好恢复,然后去上大学,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慢慢还就是了,不差你这几千块钱的住院费。”
我最终还是拗不过一颗母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在医院继续住了下来。
……
夜深人静,我躺在窗尚,想起母亲脸上流失严重的胶原蛋白,爸爸一下子苍老的身躯,想起了背负贷款的压力,想起自己急转直下的人生和晦暗不明的未来,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先是隐忍地闷声哭泣,然后是放声嚎啕,险些哭到自己闭过气去,我才渐渐觉得心情舒畅了些,开始轻轻啜泣起来。
金大叔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一到了晚上就不停的吓唬我,而是安静地坐在了我的床头柜上。直到我的抽泣声逐渐消失,他才缓缓开口:
“你知道我今天听见你说,你想出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没有回答,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心情中。
他自问自答起来:“我第一反应是,完了,你要是走了,就没有人给我开窗户了。”
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可是,我好像除了能给你开窗户,什么也做不了。没有钱,没有挣钱的能力,现在,连一个正常的身体都没有了。”
我有些哭累了,从窗尚起来洗了一把脸。
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金大叔:“才不是呢。”
“嗯?”
“我说,才不是呢。”
金大叔撇撇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在我们鬼的眼中是光芒万丈的存在……”
“那除了能让我招到更多的鬼魂,还能有什么用!”
我突然崩溃了,刚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被勾起来,我近乎崩溃地朝着金大叔大吼道:
“我就是因为看的见你!你们!所以才害怕恐惧到尖叫,还得因此害我妈妈多付几千块钱的住院费!就是为了给你开这个破窗户吗!”
我愤怒地踉跄走到窗户面前,“啪”一声将窗户关起来。怒视着金大叔:
“狗屁的光芒万丈,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训练,凭什么要被一遍一遍地吓唬,凭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好好上大学!又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要背上这么多的债务!我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过的这么辛苦……”
我声嘶力竭,我愤恨不已,我——
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