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七月白鹿字数:2083更新时间:24/06/13 09:54:45

第6章

“倘若殿下是记恨当年的事情......”容妤说这话的语气极其艰难,她怕稍有不慎,会再度惹怒沈戮。

可多年分离,她早已是猜不透他心思的,一如他此刻忽尔就厌烦地拂了手,“何必提起当年!”

既不提当年,容妤又谈何罪过?

她也只好装傻充愣着:“是臣妇愚钝,方才冲撞殿下的过错,还请殿下能宽宏大量,饶了臣妇这一回。”

沈戮背对着她,容妤看不见他表情,便更加不安,只听他突然说道:“我若饶过了你,便不能再饶了定江侯了。”

容妤大惊失色。

沈戮再道:“你父女二人,总得有一个担下过错。”

容妤嗫嚅道:“可殿下方才不是说过,当年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吗?”

“那是你不可以提。”沈戮冷哼,“我如今与你,又怎能同日而语?”

一个是新太子,一个是废储妻,自然是有着云泥之别。

“我想提起曾经、提起现下,甚至是提起日后都无妨。”沈戮再道,“可你不同,皇嫂,你最好在心里记牢了,要不是太后念在皇兄母亲的颜面上,你们夫妻二人早就被降为庶人流放出宫了,如何还能出现在今日的东宫宴请上?”

容妤哑口无言。

“而定江侯之所以还能被囚禁自家宅邸而不是入狱受审,你觉得,是你容家威慑尚在不成?”

容妤低着头:“臣妇从未这样想过。”

“那,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容妤心中叹息,想到自己人微言轻,再如何想此事又能怎样?

可沈戮却逼迫一般地催促道:“说。”

容妤不敢耽搁,慌忙回道:“臣妇以为,是......是殿下念及......”可到了“当年”二字时,容妤生生咽了下去。

他说过的,唯独她不可以提当年。

“念及什么?”

容妤心跳如鼓,坦言道:“臣妇不敢说。”

“你口中的不敢,是因怕我,还是怕当年旧情?”

只此一句,令容妤如芒在刺。

她微微仰起脸,望着沈戮的背影。

昔日少年已肩胛宽阔,森然冷酷凝于举手投足。他连鬓发间都携着杀伐过后的血腥之气,血海白骨堆积在他与容妤中间,形成了爬满荆棘的山峦,他在山那端,容妤在山这头。

一山之隔,不见往昔至纯笑颜。

容妤只得坦言一句:“臣妇,是怕殿下。”

沈戮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

夜深人静,只余风吹树桠,窸窣成影。

沈戮敛下眼眸,许久未再开口,容妤静默不语,心里还记挂着约好了会来后花园寻她的夫君。

直到沈戮忽然冷声道:“是啊,你如今的确是怕我怕得要命。原来如此......倒也难怪。”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话,低笑一声,极尽讽刺。

容妤不懂他为何要这样笑,刚要开口相问,却听见——

“妤儿......妤儿......你在这里吗?”

远处传来几声呼唤,那熟悉的声音令容妤的心一颤。

沈戮则循声望向小榭对面的那片竹林,见一身影在徘徊寻找,便蓦地消了怒火,只低低一声笑,道:“我那傻皇兄才离开东宫几日啊,竟连后花园在何处都辨不清了。”

容妤却不敢回头去看,生怕会被莲池对面的沈止瞧见。

“皇嫂。”沈戮低头去看容妤,“我是否应替你回他一声?”

容妤连连摇头,并以极为哀怨的眼神望着沈戮,仿佛在示意他弯下身子,不要让沈止发现。

沈戮心头一紧,眉头紧蹙的同时,身形不由自主地躬下来,他与她,如同藏身在玉石桌后头,徒留沈止一人在池子对岸奔走寻找。

彼此轻微的吐息拂在面上,容妤望着近在咫尺的沈戮,眼里浮现出一丝感激之色。

沈戮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他探出手掌,手指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容妤惊慌地向后去躲,沈戮指尖撩动起她一两丝鬓发,拂到她耳后,低声一句:“不必惊慌,我只是帮皇嫂捋过青丝罢了。”

容妤低头不语,似在屏息等候沈止离去。

而沈戮静默地凝视着她,也许是方才触碰到她肌肤的热度一路爬去了他心底,心池涟漪卷起了层层波澜,他略一垂眼,漠然道:“皇嫂今日对太子不敬之罪,尚未能恕。”

容妤心下一沉,知晓沈戮不会轻易饶过她,便垂首轻声道:“臣妇愿意领罚。只要......殿下能遵守臣妇今日参宴的约定。”

沈戮冷笑,“有罪之人竟还胆敢和我讲条件?”

“臣妇不敢,只是,殿下答应臣妇在先,即便臣妇读书不多,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贵为太子,自是不能因小失大。”

“你是在暗示本太子——皇嫂是面危墙不成?”

容妤压低了声音,再道:“太后既答应了为南殿置办冬衣,便不会吝啬小小俸禄。”她顿了顿,鼓足勇气一般,“只望太子殿下能够成全。”

她垂首的模样,像极了高傲的仙鹤垂下颈子。

沈戮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出的莹白脖颈上,不觉间扬起了嘴角。

他道:“皇嫂真是个固执的女子,区区一百五十的俸禄,也值得你数次对我低头。”

“臣妇夫君身子不适,万万不能少了这俸禄抓药。”

“你夫妻二人倒是伉俪情深,也令我有几分动容。”沈戮这话不对心,显露出一丝嘲讽,很快便道:“待我择一日,将太后安排东宫置办的晚冬行头送去你南殿,至于俸禄嘛......你且还是要耐心地等上一等。”

容妤悲戚地看着沈戮。

“皇嫂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是没用的。”沈戮垂了眼,不再看她,站起身时,又留下一句:“不过,东宫送去南殿的物件,不止有晚冬行头。”

容妤愣了愣,转头看向沈戮,他已经下了小榭,朝着回往宴席的长廊前去了。

他步子走得急,抖了抖后背衣衫时,发现已被汗水浸湿,粘痒难耐。

落在身后的是沈止的声音,他喊着“妤儿,可算找见你了......”

紧随其后的,是她那声柔情似水的“夫君”。

听到那夫妻二人对话的沈戮神色烦躁,步子则迈得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