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筠眉眼低垂,上前扶住太夫人,一路往照明堂走去。
一路上,太夫人没开口,谢绾筠也没开口。
进了照明堂,太夫人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后,才抬了头,“说吧,今儿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谢绾筠心里有点忐忑,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如实说了遍,并未添油加醋,只把她点周雪妩穴位这个给略过了。
太夫人听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问了句,“你是怎知,那萧可沁是吃了南天竹,且那南天竹会与红掌汁相克的?”
早在来的路上,谢绾筠就想好了该如何回答,当即回道,“不瞒祖母,原是前些日子,孙女闲来无事,读了一本杂书,那书里头,就有关于南天竹的一些记载。”
“至于与红掌汁相克之事,则是孙女杜撰出来,吓唬人的。”
这般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太夫人听了,果然没再追问。
可谢绾筠却有些忐忑,犹豫后,还是问了,“今日之事,虽说不是孙女的过错,但孙女令萧可沁和周雪妩颜面尽失,势必会得罪端王府和周家,祖母……可怪孙女?”
旁人如何看她,她都不在乎。
可祖母会如何看她,她却是在乎的。
“为何要怪你?”
太夫人挑了眉,哼道,“这是平国公府,她们在这儿作威作福,想毁了你的声誉,你若是不还手,那才叫人轻看了去呢!”
嗯?
谢绾筠愕然抬头,便见到祖母眼里露出的自豪和赞许之色。
“筠姐儿,你父亲和祖父都是英雄,你身为他们的后人,有胆有谋、不畏畏缩缩的,很好!”太夫人露出了笑容,觉得很欣慰。
她的筠姐儿,总算是长大了啊!
一提起父亲和祖父,谢绾筠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扬起了头。
父亲和祖父,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
只可惜,父亲没有祖父眼光好,娶错了人。
谢绾筠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话,等太夫人疲乏歇下了,她才离开。
她没见到,在她转身出去时,太夫人睁开了眼。
……
夜里。
想到顾氏此刻还在正和堂跪着,身边又没一个人伺候着,谢绾筠就觉得心头舒畅了。
这开心玩具,谢绾筠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来了,谢绾筠才缓缓醒来。
麦冬从外头打了水进来,扶她坐起,“姑娘,奴婢听说,今早下人们进去伺候夫人梳洗,却被夫人吓了一跳。”
“哦?”谢绾筠心里清楚,可还是笑着问了句,“为何会被吓到?”
顾氏跪了一日开心玩具,不仅没人伺候,还没人给送水送饭,以顾氏那样娇弱的身子,又怎么可能受得住?
此刻的顾氏,心里怕是更加厌恶她这个女儿了吧?
不过无妨,她也并不奢望顾氏能喜欢她。
“听说是夫人眼圈发青,脸还浮肿,发髻更是凌乱不堪,总之,瞧着很吓人就是了。”麦冬小声地说着。
“那确实是很吓人。”谢绾筠点头赞同,却未再开口了。
麦冬心里有困惑,觉得姑娘似乎没那么在乎夫人了。
麦冬想问,可又不知该不该问。
谢绾筠便淡笑着说了,“麦冬,这世上人和物,是会变的,有时候换一个心境,想法便就不同了。”
麦冬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丫鬟,一听,心头困惑就解了。
不管缘故是什么,总归姑娘能够想明白,就是件好事。
等到梳洗好后,谢绾筠便让麦冬带上了黑匣子,出了府。
……
一刻钟后。
主仆二人走着走着,就听到前头传来阵阵哄笑声。
“哟!这不是裴相府的账房先生么?怎么落魄到连一升米都买不起了?”
“什么裴相府的,他昨儿就因为得罪了人,被赶出来了,他呀,如今就是个穷光蛋!”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他太高傲,跟人不怎么合群,总之像他这种得罪了裴相府的,咱们还是远着他一点更好!”
“没错没错……”
听着那些人说的,谢绾筠眸子一亮。
原本她还打算亲自去他家中来着,不想竟在半路就遇上了!
“走,随我过去。”
才说完,谢绾筠就已经往前走了。
麦冬“啊”了声,可见姑娘都往前走了,只好赶紧跟上。
凑热闹的人还不少,足足围了三圈。
谢绾筠领着麦冬走到边上,从这边正好可以看清楚男子。
众人还在对男子冷嘲热讽着,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可男子即便面对众人的嘲讽,面色也依旧淡然,坚持道,“我只买半升米。”
见男子还坚持,这回就连米铺掌柜都不耐烦了,推了他一把,“走开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男子生得骨瘦嶙峋,乍然被人推了把,往后踉跄了几步,面上却没有不快之色,依旧一派淡然。
受人嘲讽谩骂,却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有大智慧的。
很显然,这男子属于后者。
谢绾筠抬眸,她记得前世是周雪妩买下了他,带回了周府。
后来,他暗地里为周贵妃出谋划策,且由周雪妩做这个传信人。
在她十八岁那年,周贵妃成功斗倒了韩皇后,晋位中宫皇后。
这些事,在她们这个贵女圈子,实在是不算什么秘密。
前世周雪妩害得她声名尽毁,这世虽说被她及时阻止了,但她和周雪妩也因此结了仇。
若是让周雪妩再次得到他,周贵妃成为皇后,周家得势,以周雪妩的性子,又岂会不反过来报复她?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都只能由她来得到!
“这位先生。”
谢绾筠越过众人,走到男子身侧,微笑道,“先生买米,若是银子不够用,只管和我说,我这儿带了不少。”
说着,谢绾筠就让麦冬当着男子的面打开了黑匣子。
黑匣子里,最上面那层就是一张百两的银票。
可男子见了,却只淡淡地说了句,“我与姑娘并不相识,无功不受禄。”
“先生不必急着拒绝,”谢绾筠依旧微笑着,示意麦冬取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他,“先生若是愿意做我平国公府的账房先生,这一百两银票,便当是预支给先生的。”
男子抬头,眼里多了分探究,“我是被裴相府赶出来的,你不怕聘请了我,得罪裴相府?”
“不怕。”
谢绾筠不假思索地摇了头,眼里透着从容自信,笑了笑,“除非先生自己介意,甘愿从此受困于世人的流言蜚语中!”
说完,谢绾筠便朝麦冬示意,麦冬便将那张百两银票又往他跟前递了递。
男子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张百两银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