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云郡主前脚刚走,老大夫便挎着药箱来了。
给江娴诊脉,只说昨日落水无恙,但夫人身体先天不足,需要吃几贴补药好好调理云云。
叶荷萱的健康状况,江娴再清楚不过。她让徐嬷嬷将大夫送走,顺便给嘉云郡主知会一声,让郡主不必担心,便将翠浓唤来,准备套话。
原著里提过,叶荷萱嫁来,陪嫁丫鬟婆子共有六人。除开忠心耿耿的徐嬷嬷,面前这个身姿圆润脸如银盘的翠浓,最为单纯善良。
当初叶荷萱欺辱秦衍风,翠浓还帮秦衍风求过情,却换来叶荷萱的盛怒,找来人牙子,将她二两银子给发卖出去。
“少夫人?”
翠浓见江娴发呆,不禁轻轻开口唤她。
江娴回神,朝翠浓温软一笑,病气苍白的脸庞,如笼了阳春三月的辉芒,清丽温煦,容姿动人。
翠浓在叶家做了六年丫头,从未见过叶荷萱露出这般和善的表情。
叶荷萱有疾,叶溱对她宠爱无边,养成了尖利骄纵跋扈的性格。这些时日,叶荷萱背着郡主等人,性子愈发乖戾,整日不是发怒训诫下人,便是暗骂裕国公府的傻公子。翠浓越想越心惊,总觉得面前的叶荷萱要赏她巴掌,忐忑不安至极。
江娴看出丫鬟的胆怯,叹了叹息,放缓语气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问你一点儿事。”
翠浓恭谨的交握双手,细声细气道:“少夫人请讲,奴婢知无不言。”
江娴嗯了声,问她自己昨日什么时候落水,落水时,为何身边没有一个人知道。
方才嘉云郡主也问过这件事,因此翠浓没有起疑,立刻答道:“少夫人因为心情不佳,将我等遣散,独自去逛园子。结果没一会儿,便传来少夫人落水的消息,具体原因,奴婢等人也不知道。”
江娴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且不说原著根本没有叶荷萱落水的剧情,目前自己穿成的叶荷萱,嫁给秦衍风多久了?半年,还是半个月?
她满头雾水。
因为烦恼,江娴习惯性的抬起右手,用牙齿啮着食指第二节指骨。
一旁的翠浓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主子因为落水,迁怒她们这些下人。
“秦衍风呢?”
翠浓愣了愣。
江娴又耐心的重问了一遍,“秦衍风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她没记错的话,痴傻的秦衍风应该在松竹院的。
翠浓神色有些古怪,她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江娴,艰涩道:“夫人难道忘记了吗?大公子患了头疾,送去杜院正那儿医治去了。你嫁来裕国公府三日,还从未见过他……”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都不知道这位脑子有问题的长公子什么模样。
翠浓一席话,无异于平地惊雷,将江娴劈了个外焦里嫩。
怎么可能!
这和原著完全不一样啊!
江娴压下心底惊骇,谎称自己昨日落水,脑子有些混沌,搪塞过去,旋即仔仔细细问了翠浓一遍前因后果。
据翠浓说,她才嫁来三天。在成亲之日,秦衍风突然头痛欲裂,口鼻流血,将裕国公府里的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留下嘉云郡主安抚新妇叶荷萱,而秦衍风则送去了太医院正那里调养。是以,夫妇二人没见过面。
“洞房那日,他……他也没出现?”
翠浓点头答是。
江娴莫名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没有用合卺酒泼秦衍风那出戏,她还没得罪这位大佬。
她让翠浓切莫将今日盘问的事声张,便笑着让她退下。
翠浓没挨巴掌,离开屋子的时候摸了摸脸,想到少夫人和善温柔的笑靥,简直匪夷所思。
江娴问明情况,瞬间心里有了数。
她患有先天心疾,左右活不到两年,倒不如老老实实窝在裕国公府的后院,不得罪任何男女主,不得罪任何男女配,只求最后能因病猝死,而不是被秦衍风的暗卫砍断脖子。
江娴不是没想过出走,远离剧情,潇洒过自己的人生。
但她身体不好,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想必出入城需要身份文牒等等凭证的。若是穿成一个普通人,还可以试试种田发家致富的剧本,但她穿成的是秘书少监嫡女,裕国公府的少夫人,要离开就有点不切实际了。
可苟在裕国公府的后院干什么,江娴暂且还没想到。
迷迷糊糊睡过去,到了傍晚,才被丫鬟叫起来喝药。喝完苦药,徐嬷嬷立刻拿来一叠开胃的蜜饯酸果,江娴一口气吃了好多颗,只觉酸酸甜甜格外爽口。
紧接着翠浓又拎食盒过来,说是郡主吩咐大厨房做的新菜色。
漂亮的鎏银碗碟,一一摆在桌上,盐水核桃仁,芡实稠粥,水晶肉圆,腌火腿拌豆苗……色泽亮丽,香气四溢。
江娴咽了咽唾沫,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留在裕国公府的目的。
——混吃啊!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倒不如犒劳犒劳五脏庙,做个饱死鬼。
当家主母嘉云郡主对她这个媳妇儿十分偏爱;老夫人是个喜欢参禅礼佛不问家宅事的;裕国公妻奴,唯嘉云郡主马首是瞻;二房那边倒是不怎么安生,还有秦衍风秦随星……可江娴打定主意不去掺和,宅在松竹院吃吃喝喝,想必不会有人主动来触她霉头。
江娴越想越觉得可行,人一高兴,连粥都多喝了两碗。徐嬷嬷怕她积食,连忙抢了筷子,否则江娴还想再多吃些。
松竹院好歹也是嫡长子秦衍风的居所。
主屋宽阔,除开正厅卧室,两边耳房的面积也不小。江娴非常喜欢屋中那张华贵精美的楠木攒锦拔步床,窗尚铺着软绵亲肤的被褥,人躺上去,像是窝在软绵绵的云朵里,舒服的让人喟叹。
躺在高床软枕中,吃饱喝足的江娴,很快进入梦乡。
但这开心玩具,她却睡得并不踏实。
梦中,总有一道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只要她好好扮演叶荷萱的角色,就能死而复生。
同样的话,在梦中反反复复提醒了她十几次。
江娴倏然惊醒。
她从窗尚猛然坐起,满身虚汗,薄衫黏腻的贴在肌肤上,有些难受。
瞳孔无神的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心跳飞快。
她相信自己不会做这么无厘头的梦,梦里那道声音,不辨男女,但江娴隐隐觉得,它说得是真。连穿成叶荷萱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了,又有什么不能相信?说不定叶荷萱死去的那天,猝死的江娴就能活过来。
这样一想,咸鱼江娴充满希望,哪怕是混吃等死,也动力满满。
她看了眼天色,叫来外间守夜的翠浓,问什么时辰了。
翠浓道:“卯时二刻了。”
江娴在心底默默换算了一下时间,颔首道:“那我起了吧,收拾一下便去给母亲请安。”
既然打算再裕国公府混日子,必须抱紧嘉云郡主这根粗大腿。作为高门大户的儿媳,晨昏定省免不了的。
翠浓愕然,忙又道:“郡主嘱咐过,夫人您身子羸弱,不必早起。”
“母亲体谅我,我却不能逾越了。”江娴朝她微微一笑,“还是去下比较好。”
翠浓不明白少夫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但她乐得见到这样温言软语的主子,忙笑着“诶”了声,起身去准备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