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大街冷冷清清,祁渊边走边转着指尖的匕首,突然停了下来。
他淡淡撩起眼皮,往夜空中看了一眼。随后又捏着下巴低下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脚下转了个方向往后走去。
另一边。
易笙像只落荒而逃的小鹿,头也不回地哒哒逃回房里。
脚一踏进房门,还没转过身来,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双手背在身后抵住房门。
好一会心里还是慌乱一片,久久不能平静。
胸口上那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心跳声已经传到了耳朵上。
她愣愣地抬手,抚在心上,乱了呼吸,脸颊到耳朵处红了一大片。
缓了好一会,那只手才摸上了脸颊,试图将热度降低。
“易笙啊易笙,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易笙捧着脸,喃呢着。
怎么一天之内净知道脸红了呢?
她把他捡回来是要当摄政王的,不是用来撩红脸的。
明明开始那么单纯无害的小绵羊怎么就披了一张狼皮。
不对,也许底子里就是一头狼。
易笙甩了甩头,拼命就将脑子里的人甩掉,可偏偏脑子好像跟她作对似的。
她越是想把祁渊甩出去,脑子就越是翻来覆去浮现他眉梢微微上扬,一边扒着领子一边看着她的样子。
这人轻佻是真的轻佻,但锁骨也是真的好看。
吓!!
易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刚消下去的热乎感又爬了上来。
生怕再对人家有不宜的想法,易笙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轻手轻脚出了府。
她一路来到西街巷。
走着走着,她气得咬了咬牙,恨恨的运动了小拳头。
白日里,那群混子的事她可没忘,不仅砸了她竟然还砸了她的祁渊。
她可不是图他好看,她只是担心,这万一有个好歹,她再去哪捡个回来养?
再说了,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也忍心那么用力的砸下去?
易笙越想越气,甚至忘了被砸的更多的那个好像是自己,她只是气得脚下不断加快着。
她特意记住了他们离去的方向,顺着小巷一路走过去。
此时,小巷一座破院里。
祁渊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翘着,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一手在玩着他的匕首。
银白色的刀身在月光照射下泛出寒光,映在他的眸子里,衬得他整个人更冷清了。
他慵慵懒懒地坐着,身前的人却抖成了筛子。
仔细一看,正是白日里那几个欺负易笙的混子。
不同的是,白日里有多硬气,现在跪的就有多恐惧。
几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上、背上都吓得冒出了汗,身上的酒气都散了不少。
半刻钟前,他们和往日一样喝完酒勾肩搭背地回来,刚进门就被狠狠揍了一顿。
几人脸上不是肿了就是又青又紫的,无一不是祁渊用石子砸出来的。
跪的双腿发麻了,面前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像是阎王爷高高在上审判一样。
一人顶不住压力,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扯下腰间的荷包,还顶着一张猪头脸,双手捧到他跟前,狗腿地说道,“爷,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这个,这银子都给你!”
见状,剩下几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将银子恭恭敬敬地递到祁渊跟前。
祁渊淡淡瞥了一眼,突然唇角勾起,看得几人浑身一颤,手里的银子也掉在了地上。
他向前倾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想活命吗?”
“想想想!”
“啪叽!”
一把匕首丢在几人面前。
祁渊重新靠回椅背,下巴朝地上的匕首抬了抬,“谁能活到最后,我就放过谁。”
话音刚落,不久前还勾肩搭背地几人一窝蜂地冲过去抢匕首。
抢到了匕首的人还没来得及挥向别人,下一秒一把椅子就狠狠地砸在他手上。
手上的匕首瞬间落地。
“哈哈哈,是我的!”
“给我,给我!”
“去死!你们都去死!”
“我才是大哥,你们都给我死!!”
砸椅子的砸椅子,砸桌子的砸桌子,桌子椅子砸完了就掐脖子。
拿着匕首的到处挥,原本银白干净的匕首被染红了刀身,不知沾了谁的血。
互相杀戮还在继续。
祁渊嘴角始终勾着,却没半点笑意,慵懒地像是在欣赏一场戏。
片刻后,一人拿着匕首,脸上手上衣衫上都沾了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群好兄弟的。
他红着双眼,一步一步靠近地上的人,后者脚步不停地向后蹬,惊恐地看着他。
“我,我是你大哥,你敢!你!”
话没说完,那人就瞪大着双眼,双手死死捂着脖子,脖子上的血不停地往外流。
挥动匕首的瞬间,一滴血溅到了祁渊衣衫上。
原本翘着的脚尖瞬间顿住了。
眼神阴翳地看着衣衫上那滴血迹。
“爷!爷,我把他们都杀了!”最后活下来那人匍匐着趴在祁渊面前。
祁渊像是听不见一样,只顾着衣衫,盯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开口,“啧,你把我的新衣裳弄脏了。”
声音还是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可莫名的就是觉得阴冷了不少,让人感觉一下子掉到了冰窟了,还真是像极了地狱。
那人身体不可控地颤了颤,战战兢兢地抬眸。
对上了祁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祁渊像是喃喃自语着,“你说,怎么办呢?”
那人哆嗦着嘴皮答道:“爷,小人给你洗干净,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好啊。”
祁渊话音落下,那人松了一口气,脖子上一凉,一股温热顺着脖子流了下来,紧接着一阵痛意席卷全身。
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睁着双眼,脖子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原本手上的匕首不知怎的回到了祁渊手里。
他看着祁渊拿着帕子仔细地擦干净,刀身又恢复了银白干净,而素白的帕子也染红了。
又看着一双黑靴从他眼前走过。
是祁渊缓缓往外走,经过他身侧时,说的云淡风轻,“那便拿你的血洗干净罢。”
唇角的弧度消失,因为衣衫上的一滴血迹,一张脸黑到极致。
啧,心情真是差极了。
他收了匕首,站在院子里,拿着帕子在衣衫上用力地擦着。
眉头皱的紧紧的。
咚的一声,一道人影落在了地上。
祁渊动作一怔,抬眸望去。
四目相对。
易笙还维持着落地的姿势。
祁渊偏头,看了眼大开着的正门,又重新看了眼墙头处。
“……”
真是笨的可以,有门不走非要爬墙?
嘴巴动了动,还没说话。
祁渊突然僵直了身体,眼睛闪过一丝慌乱,那些尸体还摆在屋里。
他咽了咽口水,快步走了过去,脚步有些凌乱。
“你…你怎么来了?”
血腥味飘了出来,易笙鼻尖动了动,反问道:“你又是出来干什么?”
眼神想要往里看,祁渊紧张地挡住了她的视线,一颗心提了起来,和方才坐在椅上悠闲看人自相残杀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今晚夜色很美,我是出来赏月的。”
慌张。
从没有过的慌张,慌得他不知所措,慌得他忐忑不安。
要是她看到了屋里的场面会不会害怕?
要是她知道了他那副样子会不会嫌弃他?
要是她看到了手上的鲜血,会不会想也不想就抛弃他?
不,不行,不可以。
他这么难才换来的这一世,绝对不可以!
可祁渊心里慌乱如麻,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害怕,说不出的害怕。
回过神来,易笙往他身上推了一下,他愣了神,轻而易举就被推到了一边。
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祁渊白着一张脸站在一侧,袖子里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易笙却出奇地安静,从他的角度看不清什么神情。
“这是你做的?”
祁渊苦涩地咽了咽口水,没答话,而是突然在怀里掏出一包糖来。
声音有点小心翼翼,“小易笙,你要吃糖吗?”
易笙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掌心躺着一包糖,腕上还缠着那三圈菩提子佛珠。
她没有接,轻声问,“你做的?”
“他们欺负了你。”几乎一瞬间的回答。
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几个字,易笙心里却掀起了一层浪,无缘由的汹涌。
说来有点讽刺,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祁渊的手还稳稳地伸在她面前,不肯收回。
易笙看着那只手,视线开始模糊,眼眶也热热的,蒙了一层水光。
那只手,可以戴着佛珠冷漠地杀人,但却给她买糖都小心翼翼。
脸上有丝丝凉凉的液体流下。
祁渊乱了手脚,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声音细小却清晰入耳:“小易笙,不要哭。”
“我说过的,你不用哭也会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