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夏天。
烈日穿不透程家小院里绿荫如盖的大树,枝梢上鸟雀叫得那叫一个婉转欢畅。
程小俞被鸟叫声吵醒了,她刚睁开眼睛,眼皮子连抽了两下,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约好似的往脑门上挤。
嘶,怎么这么疼啊?
她伸手摸了摸脑袋,结果摸了一手黏腻,呆愣愣地把手放到眼前,瞌睡虫直接被触目惊心的红吓跑了。
好、好多血!
等等,我的手怎么变小了?!
程小俞两眼发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块石头突然砸下来。
她摸了摸被砸疼的脸,龇牙咧嘴看过去。
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小孩,小孩手上拿着石头上下颠抛,见她在看,还露出十分欠扁的表情,笑嘻嘻朝她勾手指。
“站起来啊,傻子!”
傻子?
程小俞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很快意识到这熊孩子是在挑衅自己,看来自己脑袋上的伤口也是这熊孩子的杰作!
程小俞忍了两秒后,“腾”地一下站起来,扑过去抓住熊孩子的胳膊,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抡起小拳头直接锤上去。
熊孩子被她这一拳给打蒙了。
片刻后,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哭响起。
“妈!傻子她打我!”
吵死了。
程小俞想也不想,又冲着熊孩子的胖脸给了一拳。
这一拳她用尽全力,打得自个小身子都摇摇晃晃,跌倒坐地。
她脑袋忽然多出一堆陌生的记忆。
她重生了。
重生在八零年代一同名同姓的小傻子身上。
小傻子很乖,知道爸妈工作辛苦,平时都不出门,唯一的玩伴就是院子里的小狗崽子,这天小傻子的堂哥不上课,把她骗到院子玩投靶子开心玩具,结果小傻子被砸死了。
看完记忆,程小俞心口仿佛有重锤落下,锤得她又痛又累,果然有的小孩是天使,有的小孩是恶魔。
早知道她刚刚就该多打两拳,让熊孩子知道社会险恶。
脑袋还在发晕,程小俞挪到树下休息,熊孩子堂哥带着他妈气势汹汹走过来。
程大嫂是非不分,谁惹她儿她就揍谁,街坊领居的小孩饱守苦手!
这也是原身堂哥为什么只找原身玩耍的原因,因为没人和他玩!
程小俞瞅着程大嫂手里的竹条子,这一抽下去她半条命都要没了。
看来自己这次可能讨不了好啊。
程小俞正寻思要怎么避开。
结果程大嫂一看到她,沉着脸两三步走近,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竹条子,狠狠甩在她胳膊上。
“嗷!”
疼疼疼!
“我让你打我儿子!”
“看我不打死你!”
火辣辣的刺痛让程小俞直接跳了起来,摸着被打的地方使劲搓。
她好想骂,可人设不能崩得太过。
原身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傻子,一天到头说个抱抱已经难得。
程小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抓起石头朝程大嫂砸过去,呸,没良心的狗东西!
程大嫂被砸懵了,气得跺脚。
“你个赔钱货,看我不打死你!”
程小俞砸了人扭头就跑,她要去外面找人,去找原身爹妈,总有一个能救她!
她两条小腿都快抡出火了,即将跑出门时,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趴在地上。
嘶,好疼好疼。
程大嫂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已经近了。
程小俞如芒在背,心怦怦跳起,她不敢回头,忍着痛,手脚并用爬了起来,随着起身动作响起的还有一道凌厉的鞭风。
要被打了……
程小俞心不断下落,闭上眼睛,向前猛冲,然后撞进一堵柔软的墙。
咦?
意料之中的竹条子没有落下,她的身上甚至没有一点疼痛,她察觉到自己被一只大手轻轻搂住。
这是一个庇护的姿势。
程小俞愣愣抬头,看到一张陌生记忆中经常出现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眼神深邃坚毅,但每次看到原身时都会露出疼爱温和的眼神,这是原身的爸爸!
此时这个犹如大山般的男人,没来得及看女儿,而是伸出手抓住快要打在女儿身上的竹条,将它狠狠扯下来,扔在地上!
程大嫂被拉得一个踉跄,勉强稳住后冲着程泽破口大骂:“你想摔死我啊!”
“为什么打安安!”
程泽对她的愤怒无动于衷,冷声质问。
他没想到,自己刚下班回来,竟看到女儿被追着打的一幕!
安安是原身的小名,原身的父母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别那么多磨难,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原身已经走了。
程小俞垂下眼睛,抱住程泽的大腿往后躲,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嘶,别拍别拍,本来脑袋被砸就晕。
虽然心中很嫌弃,但程小俞没挣脱,而且躲在后面看着程泽和程大嫂对峙。
程大嫂心虚地移开视线,看到儿子脸上挂泪,顿时心头火起,阴鸷地盯着程泽身后的女娃。
“是安安不听话,都把小军打哭了!今天要不好好收拾她一顿,她以后能上天!”
程泽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程大嫂在无理取闹,安安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可能打人?哪次不是被小军欺负!
程泽紧绷着一张脸,压着怒火道:“小军已经七岁,安安还没有四岁,怎么欺负他?以前小军欺负安安,你干看着,现在说这些,难道就小军是人吗!”
程大嫂一脸理所当然。
“小军是男娃,安安是女娃,这能比吗!把这个小赔钱货交出来,我不打一顿,今天这事儿没完!”
活了两辈子,看到活的男宝妈了。
程小俞心里骂声无数,小手却无措地抓紧便宜爹的裤子,换来对方低头一眼。
程泽这才看到女儿额头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瞳孔急缩,连忙蹲下身:“安安,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程小俞心念一动,抱着便宜爹不撒手,一双大眼睛反应迟钝地眨了眨。
“哥哥,石头,砸……”
有短短五个字,但真相如何已然明了。
程泽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小心的避开女儿的伤口,把碎发剥开,这伤口狰狞,足足有成人一指节那么大,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挂着一条条没干透的血痕,又惨又可怜。
程泽红着眼说不出话来,女儿懵懂无措的眼神深深刺痛着他。
他平日在学校工作,把孩子交给程老太帮忙看着,原以为她是孩子的奶奶,所作所为就算有偏颇,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可今日,他的安安被侄子打得头破血流,他妈躲在屋子里一声不吭,而大嫂不分是非只顾着找安安的麻烦!
是他的错,是他太想当然了,是他害了安安!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程小俞可怜巴巴望着便宜爹,抖着小嗓音喊疼。
“爸爸,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