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的北阳县,别说什么轻轨高铁了,连公路都只有两车道。
好在路上的汽车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自行车和电瓶车,在视觉上并不会太拥挤。
动则十几万一辆的汽车,在这个时代的北阳县,绝大多数人都无力消费。
“到了!”
林诚停下小电驴,抬头看着眼前的商场。
刚开业的金泰城!
哪怕在十几年后,也是北阳县最大的综合型商场。
一楼是电器行,诺基亚、摩托罗拉、HTC、三星……
各式畅销手机琳琅满目,清一色都是“古典派”的传统手机。
按键,直板,滑盖,200万像素,支持Mp3,最多存储一千首歌……
各种款式,各种功能。
各种宣传广告,挂得到处都是。
“我特么直接来一个IPhone3!”
放下一句豪言壮语,林诚看了看手上的总资产——16400元。
狠心一咬牙,就买了部诺基亚的6303C。
2.2英寸1600万色的TFT屏幕,320万像素的摄像头,LED闪光灯。
甚至,还有“极为先进”的3.5mm耳机接口。
一千二!
完美!
虽然不是什么高端手机。
不过,能上网,能听歌就行了。
老板还很大气的,送了一副耳机。
钱嘛,要花在刀把……
呸呸,刀刃上!
与其花几千块钱买个高贵的肾机,还不如等明年比特币开始交易,多买点比特币算了。
那可是几十万倍,几百万倍的利润!
割的还都是资本主义的韭菜!
到时候,自己直接自己造手机,生态化反,为梦想窒息!
“小伙子,要不要下几首歌啊?”
“我这里有电脑,几分钟就下好了。”
“很便宜的,收你五毛钱一首歌!”
老板指了指桌上的台式电脑,还不忘再赚一笔小钱。
这年代,有电脑的家庭并不多,手机的额外功能也仅限于听歌。
很多手机店,都会有帮人下载歌曲的服务,五毛一首,一块一首,至少比流量下载便宜多了。
在2G时代,那可是——上网十分钟,打工五小时!
“不用了,我……”
林诚刚开口,视线就被外面的巨幅广告吸引了。
“第一届金泰杯街头歌王大赛!”
意思挺简单的,金泰集团赞助了一个小型选秀比赛,就当是庆祝开业的活动。
在金泰城的门口,摆了一个小舞台,举办了一场唱歌比赛。
台上还坐了三个所谓的“导师”。
参赛的规则也很简单。
只要在金泰城消费满100元,就能获得一张参赛券。
同时获得三位评委举牌的人,就能得到五万元的奖金。
“别看了,那都是关系户,真以为他们会给你白赚五万啊?”
“这社会上,哪有这么好康的事情?”
老板白了他一眼,操着一口外地方言,冷嘲热讽。
“说到好康的,我这里倒是有比开心玩具还刺激的!”
啪!
老板拿出一块纸板,上面手写着一行广告词——
“欧美日韩,精品大片!购买本店任意一款MP4,下好下满,免费赠送!”
糟糕!
是心动的感觉。
“没事,我就随便唱两句。”
“至于片子就算了,我不看那个。”
林诚皱着眉头,努力挤出“我不是那种人”的表情。
一身正气的他,几步抬脚,走上了舞台。
17岁的少年,唯唯诺诺,遇到这种公开场合,多半是不敢表现的。
不过,林诚就大方多了。
三十出头的老男人,还要什么面子,就当是露天的KTV了。
“好的,又有一位选手上台了。”
“哇,年轻的小帅哥,眼神好纯真啊!”
“请问,你要演唱的歌曲是?”
女主持人挂着职业性的假笑,把麦克风递了过去。
“错位时空!”
林诚看着背景大看板上,“合作方:北阳电视台”的字样。
舞台下,前后左右,数个不同的角度,都有摄影师在现场直播。
我!
可不是冲着5万来的!
“好的,这位小帅哥要演唱的曲目是——错位时空!”
女主持人退到了边上。
同时,后台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搜着伴奏。
几分钟后,伴奏却迟迟没有响起。
“抱歉,那个……我们找不到这首歌的伴奏。”
“你看……”
“要不要换首歌?”
女主持人几个快步走到他边上,小声的提醒。
“没事,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我清唱就行了。”
林诚笑了笑,一脸的纯真。
2021年的歌,你要是能找到伴奏,我当场认作你爹!
“自己写的歌?”
“好厉害啊!”
“观众朋友们,没想到来了一位创作型歌手,带了一首自己创造的歌曲。”
女主持人对着空空荡荡的观众席,热情洋溢。
虽然连台上的三个评委,都在打着哈欠。
小县城小地方,哪有什么出彩的街头素人?
没给你唱出个神经衰弱,就算你福大命大了!
“评委老师们好,我叫林诚,今年17岁,是北阳中学的高三学生!”
林诚微微鞠躬,谦卑有礼。
本大爷能不能一曲成名,就看你们这群瘪犊子要不要做人了!
“呵,原来是个高中生啊!”
评委小光,人如其名,头顶发光,是个中年油腻男。
“小弟弟,加油!”
评委杨娜,穿着一身五彩斑斓的红,嗲里嗲气。
“自己写歌是吧?”
“还挺有趣的。”
“赶紧唱吧,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评委老黑,转着圆珠笔,多少有点不耐烦。
一个高中生,能写出什么好歌?
能押上韵就不错了!
多半是超女快男看多了,整天做着开心玩具成名的美梦。
“好的!”
林诚转身,拿起了麦克风。
他,
开始了!
“填不满,半排观众的电影。”
“直到散,场时突然亮起灯。”
“字幕定格在某某出品和发行。”
“我目送,他们行色匆匆。”
……
简单的歌词,清冷的唱腔。
寂寥,空荡,扑面而来。
仿佛有一种名为“孤独”的迷雾,从林诚的身上散开,填满这个世界。
“像个自,不量力的复读生。”
“完不成,金榜题名的使命。”
……
歌声,在继续。
“复读生,金榜题名。”
“这还真是高中生写的词!”
评委小光,不自觉的认真起来。
“是啊,很青涩的歌词,很有感觉!”
评委杨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命不是猜剪刀石头布的决定。”
“那么任性!”
……
“为什么我会有种心痛的感觉?”
评委老黑,缓缓抬头,眼眶湿润。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
“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可如梦初醒般的两手空空。”
“心也空!”
……
林诚唱着,评委听着。
渐渐的,围在台下的观众,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有人拿出了手机拍照!
有人托着腮沉思!
有女孩掩面痛哭!
有男孩沉默不语!
每个人都安静的站着,听着。
他们表情复杂,眼神迷离,似乎想起了过往种种。
就连几个熊孩子,都站在家长旁,呆呆的看着,不吵不闹,只是恍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