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令牌?”
齐渊帝闻言,放下手中奏折,肃然颔首。
那是当初沈愈以左眼换来南境安定后,他赐予沈家的。
铁令一出,代表着帝王给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承诺。
沈愈竟把它留给了沈拂烟。
“你要和离?只因宣家纳妾?”
齐渊帝觉得匪夷所思。
沈家本就是寻常门第,自沈愈战死,便日渐没落。
沈拂烟现在是左相儿媳,持家主母。
“若是和离,你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他眼里有着惋惜。
家世普通的和离妇,这辈子恐怕再难有所际遇。
“人这一生,并不为浮华烟云而活,”沈拂烟抬头,神色肃穆,“陛下,宣文央与外室琴瑟相和,外室子已四岁了,公爹婆母也欣赏外室的文采,既然他们心底有更好的儿媳人选,我也不愿硬杵在中间做恶人。”
“宣家清流文臣,此事实在不妥,让你在其中为难了。”
齐渊帝摇摇头,显然对宣家此举有些不满。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赐这婚。”
他略有耳闻,相府二公子爱好吟诗作画,不甚喜爱自己的将门妻子。
他叹蔚一声,正要下旨,掌事太监突然入内。
“陛下,肃州来报,连夜大雨,渭河决堤!”
“什么?”
齐渊帝一惊,沈拂烟也微瞪双眼。
渭河决堤,那定要派人治水救灾……
她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上次水灾发生,正是宣左相亲自出马,带着宣文央去治好了水。
如今……
果然,齐渊帝看向一旁的沈拂烟,目光变得复杂。
“陛下!”
沈拂烟眼中有着哀求。
“朕要议事,其他事暂且往后放!”齐渊帝揉了揉眉心,毫不留情地挥手。
“沈大姑娘,这边请。”
齐渊帝身侧的太监立刻为她引路。
沈拂烟再不甘心,也不能违抗皇命,只能跟着慢慢往外走。
走远后,一行人簇拥着一名头戴牡丹凤钗的女人来到御书房门口。
“那是哪家的夫人前来面圣?”
皇后姚氏看着沈拂烟窈窕的背影。
“回娘娘,那是相府的宣二夫人,沈拂烟。”
“沈家的姑娘?”
姚皇后一怔,身侧的嬷嬷立即提醒。
“是的,娘娘,就是沈将军的女儿。”
说到沈愈,姚皇后面色有瞬间怔忡。
她还记得,当年敌国探子扮成舞女,于宫宴上袭上高台,还是侍卫的沈愈飞身迎敌,以一挡五,用右肩为她挡了一剑。
可惜这样的忠臣,英年早逝了。
到了夜里,姚皇后召来打探消息的人。
“可打听清楚了,沈拂烟见陛下做什么?”
宫女福身:“回娘娘,沈姑娘来求陛下赐和离旨意。”
“和离?”
都是女子,姚皇后自然也知道,和离后将面对一条何等艰难的路。
她轻叹一声:“沈夫人不喜她,倒让她养成了这番凡事自立的性子,罢了,既然她向陛下提了,本宫也不好再插手。”
嬷嬷见姚皇后神色不好,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与皇帝的过往,忍不住劝道。
“娘娘,沈大姑娘聪慧秀人,您喜爱她,可以从别的方面给她照拂啊,如此,就算和离了,看在您的面子上,也无人敢不敬沈大姑娘。”
姚皇后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且再瞧瞧吧,看看这沈拂烟是否如同她父亲一般光磊正直,值得本宫费心。”
沈拂烟失魂落魄回到相府,一头栽进床榻之中。
过了片刻,脸下的浣花软枕便被水迹浸湿。
就差一点,她就能脱离这吃人的地方了。
门外,丫鬟们愤懑不平的声音飘进她耳朵。
“宣二爷真是不像样子,昨日老夫人亲口嘱咐的,许梦玉还未纳为妾室,只能睡在下人房,偏他趁着相爷忙碌,偷偷把那贱人接进自己房里。”
“方才我路过前院,还看到那贱人把小姐那台金漆点翠琉璃屏放在院子里糟蹋,气死我了!”
“吱呀”一声,沈拂烟推门而出。
“小姐!”
绿榕和芦白吓了一跳,赶紧回身过来扶她。
“小姐歇息好了?可要用饭?”
“不用,”沈拂烟白着脸,缓缓开口,“挑五个我们的家丁,我要去宣文央的院落,拿回我的嫁妆。”
她在相府呕心沥血三年,并非没有自己的东西。
起码许多下人是她亲手挑选调教的,卖身契多捏在她手里。
待芦白点了五个家丁,沈拂烟带着人浩浩汤汤前往宣文央的院子。
还未走进,便听见一阵欢悦嬉笑。
宣文央和许梦玉在院中摆了温酒果盘,正一人吹箫,一人抚琴,恨不能乘月起舞。
好一幅月下琴瑟图!若忽略了这些都是她沈拂烟的嫁妆,就更好了。
“你来做什么?”
看见她的脸,宣文央瞬间沉下脸色,走到许梦玉身侧护着。
“你这读妇,今日你是不是去皇城找陛下告状了,想借机拆散我和梦玉!”
他满脸轻视与愠怒:“我告诉你,我与梦玉的感情世间任何事物都拆不散!”
“别激动,我并未提及你俩,面圣不过是为了其他事。”
沈拂烟淡淡看着他们依偎的影子。
坐在自己的嫁妆榻上,真是碍眼至极。
“给我搬。”
她一声令下,芦白拿出一张单子,一边指院内物件,一边朗声开口:“金漆点翠琉璃屏、樱木根雕圈椅、白玉莲瓣纹盖炉、浮光琴……”
家丁们早已得了吩咐,芦白指哪个,他们便上前搬哪个。
“干什么?反了天了!”
宣文央与许梦玉坐着的矮榻都被搬起来了,他放开手,跳到沈拂烟面前。
“沈拂烟!你失心疯了?”
哪有妻子敢到丈夫的院内直接动手的?
“二爷,我们夫人不过是来拿回自己的嫁妆而已。”
芦白口齿伶俐。
“自古以来,女子的嫁妆都是自己做主,我以前将嫁妆拿给你用,现在发觉自己院内空旷,想搬回去罢了。”
沈拂烟冷冷开口。
“反正我这读妇的东西在这里也是碍你们的眼,我这就搬走。”
昔日她挑选家丁时,皆是用以往沈愈身边的士兵做标准,选的是壮实憨厚之辈,如今宣文央面对着这群莽汉,根本阻拦不及。
“你!你怎么如此小肚鸡肠,锱铢必较?”
宣文央目光露出嫌恶。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娶你这武官之女,鲁莽无德,不贤不雅!”
他说得气血翻涌,似乎早已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夸沈拂烟性情率真、不似其他贵女矫揉造作。
“既然你如此厌恶,不如我们和离。”
沈拂烟突然开口,宣文央倏地停了嘴。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