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经茶的采摘无甚讲究,连着茎折断就好。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叶片背面的孢子非常“娇贵”。
压着,颠着,都会脱落。
这也是肾经茶无法炒制,成茶稀少的原因。
为了这三斤不到的肾经茶,
戴松手提两只野猪腿,用猪皮垫背篓,
小心翼翼走了五六里山路,
好在最终及时回到团结屯刘老六家门口。
刘老六每天下午都会骑他家那侉子摩托去镇上,戴松打算搭他的顺风车。
只是刚站在院外喊了一声,院里原本窝着晒暖的黄色大狗顿时精神了,发了狂一样冲出院子要撵戴松。
戴松也不慌,张着胯躲过老狗几次扑咬,抓住机会踩住了它脖子上的狗绳。
一瞬间,老狗脑子里某些恐怖记忆的开关被打开,顿时死命挣扎。
戴松扯着狗绳往后拽,它撑着绳子往前跑,没两下竟然给自己勒的口吐白沫,蹬腿翻肚了。
屋里的刘老六听见声音赶忙出来查看,见老狗挺在地上他顿觉悲从心来,
“老黄!啊!!老黄啊!没你暖被窝我可怎么活啊!!老黄!”
但见戴松旋了老狗屁股一脚,那狗就昂起头,失忆似的看着他时,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最终,戴松搭上刘老六的挎摩托,二人一道去了秦安镇。
而这一幕正好让住隔壁院子的郭祖生看见。
他抽出棉裤裆里取暖的手揉了揉青紫的下巴,啐了一口便汲着布鞋直奔戴松家。
……
等到了镇里,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秦安镇链是周围十几个屯的枢纽。
自从84年生产队解体土地分配给个人,大伙儿就把家里多余的粮食运到镇里黑市场来卖。
这里也是屯里人和外界沟通的重要渠道。
三转一响、精品日用之类,只有这里才能看见。
沿着街道,戴松一路来到国营大饭店。
见一旁巷子口有人探头探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快步上前,侧身展示背篓里的肾经茶。
那人确认戴松不是过来搞场子的,便放他进了巷子。
这时候对私自贩卖商品查的很严,抓到就是投机倒把罪。
进去吃公家饭都算轻的,真有被罚的倾家荡产的。
不过随着日子推移,大伙儿渐渐发现,国营大饭店边上这条巷子好像从没被抄过。
于是便聚堆在此,成了周围一带有名的黑市。
又因为巷子尽头连着国营大饭店厨房,所以便被叫做“后厨”。
戴松前世快乐不羁,镇里所有的巷子都钻过,对这里自然清楚。
此时不过三点半,却因北方天早黑,“后厨”里几乎已经占满了人。
戴松刚走进去,就听一旁有人和他搭话。
“小伙咂,买菜不?都刚择的。”
巷子口的老太太笑着朝戴松招招手。
她坐在小马扎上,鲜绿大衣把裹得严严实实。
泛着光泽的蔬菜齐齐整整码在身前篮子里。
相比周围蹲在墙根边,把货品摆在蛇皮袋上的人,她显得无比悠然。
“不了,大娘。”戴松只觉老太太莫名亲和,便指了指身后背篓,“我是来卖山货的。”
“山货?”老太太眼睛一亮,这才发现戴松手里提着两只猪腿,
“嚯!”
“野猪吧!多大的呀?”
“嗯呐。黄毛子。”
戴松把巷子一眼望到头,发现也就老太太身边还有位置,
便顺着话茬直接蹲在她身旁,边“支”摊边搭话:
“今天刚打的,不过不打算卖,准备留给家里人开开荤。”
“黄毛子好啊~”
老太太语气充满了惋惜,“俺儿子就爱吃黄毛子。”
“那下回我打着黄毛子,再上这找大娘。”
老太太闻言顿时喜上眉梢,眼角像绣了两朵头头:
“行啊!俺和你说啊,俺儿子就好黄毛子肉,百吃不腻。”
“过去条件不好,家里吃不上肉,也就难得有点山货解馋。”
“现在有条件了,俺儿想吃啥他都能自己买了,但俺还想为他做点啥。”
“看着他吃的香喷的,俺心里就舒坦……”
这些话听得戴松微微一怔,前世的他等母亲没了才悔不当初。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始终煎熬着他。
眼下听到老太太说这些,便想起现在在家中安然无恙的母亲;
即便对自己再恨铁不成钢,也从来没有短过自己一顿。
戴松鼻子发酸:
“大娘,您儿子一定很孝顺您吧。”
“嗯呐!俺儿对俺可好了!”
老太太见戴松是新面孔,说话又好听。
便在一旁自顾自讲起儿子来,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而戴松的摊子也很简单。
反放背篓盖,拿了几片肾经茶叶放在上面就算成了。
因为肾经茶怕倒腾,一会儿如果有人看上,他打算连背篓一起卖给对方。
老太太也可能太过激动,聊自个儿儿子就不带停的。
以至于眼前站了个客人都没有发现,经过戴松提醒,她才“哎妈”一声,招呼起那人。
那人一身灰色工作服,边缘磨得翻毛边,棕色鸭舌帽压的很低。
即便蹲在一旁,戴松也很难看全他的长相。
“大娘,你这茄子多少钱?”男人指了指篮子里三根圆头茄。
“小伙咂,三根大娘就算你一毛五,咋样?”
“行,大娘,我没零钱,你方便找吗?”
“行~等着,大娘给你点清楚哈!”
老太太麻利地用报纸麻绳把茄子捆好递给男人,接过对方递来的大团结。
一旁戴松看着老太太手里那张十块,整个人却都愣了。
虽说天已经渐黑,巷子里靠不着外边路灯的光,灰蒙蒙一片。
但仅靠最后一点天光,戴松也发现了那钱的不对劲:
怎么这大团结上的一排人,看着那么潦草啊?!!
“大娘你慢点。”
戴松当即拦住准备找钱的老太太,起身来到男子身边。
他虽然瘦,但胜在个儿高。
再加上天冷穿的厚实,整个人就显得又高又壮。
面对男子,戴松眉头一皱,一股子狠劲油然而生。
他敢保证,不交手的情况下,没几个人能不怵他。
结果对方竟然直接夺过老太太手里的毛票。
转过身朝着他就是一电炮!
好在戴松反应更快。
直接往下一出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了男人的双腿。
随即往前一扑。
男人顺势倒地。
而搂着男人双腿的戴松直接开嚎。
“他身上有假币!!!”
之前蹲的太久脚麻了,这会儿除了喊,一时还真没别的招。
不过这一招完全够用了。
靠的最近的俩大老娘们儿顿时反应过来,一下就骑在灰衣男子身上。
二人共计三百五十斤朝上的体格子压过来,戴松只感觉灰衣男子双腿都在打哆嗦。
“哎呀妈呀!”
“快扒他衣服呀!”
“找找他把假币藏哪了!”
经两位巾帼这么一吼,几乎整条巷子的人都围了过来。
乌泱泱的,瞬间把巷子堵的水泄不通。
非常时期对假币查的非常严,举报对应的奖励也十分丰厚。
面对现成的奖赏,众人怎么不眼红?
而戴松这会儿还在地上摸索着,想往起爬呢,结果三两下就被人给挤了出去。
好在老太太从开始就没挤进人群。
见戴松连滚带爬从众人间滑溜出来,赶忙上去扶他。
替戴松拍去身上尘土,老太太脸上褶子皱的更深。
“哎妈!小伙咂你没事吧?”
“嘿……没大事,比野猪好对付。”
“还贫呢?坐着歇会儿来!快。”
戴松龇牙一笑,拉过老太太手,一把毛票拍在她手心。
“大娘,点点,看少了没。”
“这……”
看着逃荒来似的戴松,老太太手背抹了抹脸,誒了两声就把毛票揣进兜里。
而就在此时,巷子外也传来几声大吼。
“什么情况!你们都干什么的!”
“都不许走!”
中气十足的吼声在窄巷里翻了又翻。
众人闻言,也不管摊位了,一窝蜂朝着巷外跑去。
外面有人堵又如何,天这么黑,难不成在巷子里被抓?
戴松伸了一下酥麻的腿,捞起背篓就准备跑路,结果却被老太太紧紧搂着胳膊。
“啊?大娘你可不带这样的啊?!!”
却见大娘笑着招招手,然后凑到他耳边:
“别怕,外面的是我儿砸,国营大饭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