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白鹭成双字数:2761更新时间:24/08/23 13:08:39

花月是整个将军府里最忙碌的奴婢,天不亮便要起来打点主院、准备膳食、伺候夫人。等天亮了,便要给将军送汤品点心、训诫下人、归整杂事。日头西下之后也没什么空闲,要归整各家夫人小姐的喜好以备后用、要清点一日的账册以平收支。

这些事会耗去她全部的精力,每日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好睡。

不过,花月觉得,再多十倍的杂事加在一起,也没有李景允难应付。

罗帷低垂,大夫收拾好了药箱退下,李景允靠在软枕上,用一种近乎惋惜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就没拉住呢?”他叹息。

花月跪在他床尾,仍旧朝他露出了温软的笑意:“是奴婢的过失。”

“那你什么时候去领罚啊?”李景允揉着眉心,“总跪在这里,也怪碍眼的。”

花月朝他低头:“回公子的话,将军有令,让奴婢先伺候公子用药。”

床边矮几上的药碗散发出浓苦的气味,李景允斜了一眼,哼笑,“你害我坠马,不先领罚,侍什么药?”

也真好意思说。

花月捏紧了手,面上笑得如初春之花,心里早把这人从头骂到了尾。

好歹是个公子爷,就为了不与韩家人见面,竟然自己跳马。若真摔断了腿也好,偏生是毫发无伤地躺在窗尚装病,害得夫人担心了个半死。

“公子喝过药,奴婢便去领罚。”

李景允恹恹地推开她递来的药碗:“你端的药,我可喝不下。”

喝不下就别喝,痛死活该。

收回药碗,花月继续温顺地跪着,不声不响地搅弄汤匙。

李景允越看越来气:“你想赖我这院子里不走了?”

“回公子的话。”花月无辜地抬眼,“公子伤重,身边也没个近侍,将军放心不下,特命奴婢前来伺候,直至与韩府顺利定亲。”

话音落,不出所料,窗尚这人立马暴躁起来,红木手枕“刷”地飞过,花月侧头一躲,耳边刮过去一阵风,接着就是“哐啷”一声重响。

“公子当心。”她笑,“大夫说了,公子今日受惊过度,需要静养。”

真让他静养,会把她这条庄氏的狗给栓过来一直吠?李景允气得眼前发黑。

他不喜欢被人跟着,所以东院只有几个粗使奴才,没有贴身丫鬟小厮,父亲也是知道的。还让殷花月过来,那就摆明了是想监视他。

扫一眼花月手里的药碗,李景允伸手接了过来,仰头喝下一口,皱眉。

“蜜饯呢?”

花月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蜜饯,打开递给他。

竟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李景允别开头,没好气地道:“我要吃京安堂的梅花蜜饯,你现在出门去买。”

旁边这人交叠好手,笑眯眯地答:“将军吩咐,公子独处时,奴婢不得离开公子身边半步,任何杂事,都得交由院子里其他奴才代劳。”

“……”

低咒几句,李景允起了身。

“公子要去何处?”

“如厕。”他往外走了两步,顿住,不敢置信地回头,“如厕你也要跟?”

花月笑着朝他屈膝:“奴婢在外头候着。”

一甩袖子,李景允大步出门,花月亦步亦趋,直到快入后堂,才停下来站去门边。

余光瞥了身后一眼,他轻哼,绕过后堂放着的水缸走到里头,眼眸一动,拂了衣袖便从旁边的院墙上翻身而过,无声无息地落去了外头的墙根边。

刚过午时,府里还忙着收拾韩家人过府后的残局,外头这条小道无人,只要绕过前头的厨院,便能从后门溜出去。

区区一个奴婢,就想把他困在府里?

没门儿。

李景允警觉地看了看左右,足尖点地,身轻如燕地避开了所有家奴。一摸到后门的门环,他松了口气,站直身子替自己理了理衣襟。

到底是将军府的公子,武功高强、计谋无双、无人能挡。

真是遗憾啊,殷掌事。

替她掬一把同情泪,李景允兴致勃勃地拉开了后门。

“公子。”

花月站在门外,将卷好的香帕举过头顶,恭敬地递给他:“请用。”

“……”

啪地一声合上门,李景允转过身来揉了揉眼。

看错了吧?殷花月方才还在东院,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快?一定是他心虚看错了。

来回几遍说服自己定了神,李景允再将后面的铜环轻轻一拉——

卷好的香帕从开着的门缝里递进来半截,殷花月的声音温柔地响起:“韩家小姐喜茉莉,这香味也好闻,公子不妨试试。”

黑了半张脸,李景允甩开门扇,冷声道:“本公子还喜杀人呢,你怎不让韩家小姐来试试?”

“韩家小姐说了,公子乃京华瑰宝,公子喜什么,她便喜什么。”花月笑着躬身,“若公子有意,奴婢便将韩小姐请来,试试也无妨。”

李景允伸手抹了把脸。

他觉得这些女人都有病,不讲道理,死乞白赖嫁给他到底有何好处?他不愿意,对方进门了也是个守空闺的,还不如在绣楼上逍遥自在。再说了,他尚未立业,为何要急着成家?

往外走了半步,殷花月跟着挡在他身前,端着一张温顺的脸,看得人来气。

李景允眯眼:“你是不是觉得小爷拿你没法子?”

“奴婢不敢。”

嘴上说的是不敢,身子却没让半寸,李景允气极反笑,也懒得出门了,一把拽过她就往回走,穿过走廊,越过行礼的家奴,一脚踹开了主事院的大门。

“不是说小爷喝了药,你便来领罚?”将她往院子里一扔,李景允冷笑,“领吧,爷看着。”

花月踉跄两步站好,笑应:“是。”

主事院的人愕然,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倒是主掌事的荀嬷嬷上来问:“公子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景允抬着下巴指了指殷花月,脸色阴沉。

荀嬷嬷了然,轻声道:“花月今日连累了公子,将军那边已有责令,公子只管养伤,其余的交给奴婢们便是。”

“那便交给你们。”神色稍霁,李景允拍了拍手,“打老实了再给我送回来。”

“是。”

花月没吭声,也没反抗,顺从地跪在荀嬷嬷面前,姿态温软。

可是,李景允刚往外迈了一步,衣摆就被人拽住了。

衣料皱起,其间的手指纤长柔软,看起来没什么力道,他想扯回,可一时竟是掰扯不过。

“你……”

“奴婢领罚,心服口服。”花月没有回头,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松,“请嬷嬷动手。”

李景允当真是给气乐了:“你领你的罚,拉着小爷做什么?指望小爷替你接着?”

花月浅笑,侧身以背朝着荀嬷嬷,脸侧过来,黑白分明的杏眼望进他的眼里:“受将军之令,奴婢不会离开公子半步。”

扯拽一番,李景允咬牙:“荀嬷嬷,这等犯上的奴婢,不打死还留着好看不成?”

荀嬷嬷无奈,命人拿来家规,捧卷开:“李府条例,伤主人家之奴才,赏三十鞭,罚银一月,以儆效尤。念有将功赎罪者,减十鞭。”

李景允听得回头:“她有什么功能抵得十鞭子?”

自然是看管公子的功劳。

荀嬷嬷欲言又止,不好明说,只赔笑,让人拿来短鞭行罚。

花月跪得笔直,头一鞭落下,丝毫不动,一双眼仍盯着李景允瞧。可接二连三的鞭子下来,她有些受不住了,眉心微皱。

这打得也太不留情面,春日里本就穿得薄,鞭子落下来噼啪作响,一道接一道的火辣刺痛。旁边这孽障看着,荀嬷嬷也落不轻手,倒是愈加用劲儿。

疼。

脑海里只有这一种感受,花月轻轻吸着凉气,抓着衣摆的指节捏得惨白。

十鞭落过,李景允摆手让荀嬷嬷停下,低身下来冷声道:“你松手,爷心情好,少让你挨些鞭子。”

花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手裹着他的衣摆料子绕了一圈,抓得更紧。

李景允给她鼓了鼓掌:“好奴才,宁死不屈,有气节。”

“荀嬷嬷,给爷往死里打。”

“是。”

不就是些鞭子,谁没挨过?花月心里冷笑,面上还是甜美可人,仰头看着他,语调依旧温软:“奴婢本还担心公子摔得伤重,眼下看公子安康,奴婢也就放心了。”

“明日要与韩家小姐一同前往喜鹊庙,替在外征战的李家叔伯求平安符,公子定是能去了。”

李景允与她扯着衣摆较劲,闻言心里更烦:“荀嬷嬷,你用劲了么,她怎么话这么多?”

荀嬷嬷满头是汗,赔笑一声,下手更重两分。

花月毫无反应,语气平静地接着道:“今日虽说未能见面,但韩小姐心仪公子已久,送来一幅公子的丹青,等领完罚,奴婢便去挂在公子房内。”

“为了不失礼,将军做主,将公子的佩剑送了出去。”

李景允气得按住额角:“他老人家倒是大方!”

“公子息怒,等韩小姐过了门,那佩剑也依旧还是公子的。”

“你给我闭嘴。”

鞭声落尽,李景允终于把自己的衣摆给扯了回来,上好的蓝锦已经皱成一团,他不悦地抬眼,就见殷花月已经站起了身。

“时辰不早,还请公子回东院用膳。”

送她来挨打,是想把她打老实了自个儿好开溜的,可偏生这人挨完打竟还跟没事一样,照旧交叠着双手站得笔直,同他说这些听着就烦的话。

李景允拂袖,往外疾走。

花月如之前一样碎步的跟了上来,裙摆甩着小涟漪,速度极快。他听着,步子越发急,一路穿花过门,半步不歇,到最后几乎是用轻功跃进了东院大门。

身后没那个声音了。

李景允一喜,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小道,舒心一笑。他就说么,哪有人挨了打还能行动自如的,又不是怪物。

“公子。”

花月从东院里出来,将卷好的香帕递给他:“请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