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娃养了条狗,说是条灵犬。
那条狗从巴掌大开始就住在温箱里,吃的是牛肉和培根火腿,喝的是纯牛奶,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比二娃他爹都要活的滋润。
但在昨天,那狗东西吃多了撑着,咬了我小侄女。
其实伤不算严重,大腿上用狗牙蹭了下,破了皮,见了血,去医院打完疫苗再给包扎下,没什么大问题。
二娃昨晚就送了两千块的营养费,又说了许多道歉的话,按说我该算了。
但我侄女算不了。
小丫头才十二岁,刚小学六年级,原本是个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活泼可爱,阳光灿烂,就因为被他家狗【腾】了一口,吓丢了魂,哭了一天开心玩具都不得好,只要睁眼就哭,我嫂子怎么哄都不行。
说来也悲催,小丫头十二岁,刚来人生第一次月经,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被那狗鼻子先嗅到血腥。狗绕着她打转,小丫头吓的不敢动,让狗走开,狗不走,伸舌头舔她。
小丫头毕竟是个女孩,大庭广众之下被狗舔屁股,像什么话?她当然害怕,偏偏二娃个狗日的不知道管他家牲口,还在旁边笑,说:“没事没事,虎子不咬人,跟你玩呢。”
小丫头觉得不对劲,用手推狗头,推不动,急了,用手扯狗耳朵。
狗身上有两个弱点,一是狗鼻子,一是狗耳朵,经常杀狗的人都知道,但我侄女不知道,她用手揪狗耳朵,狗吃痛狂怒,朝她腿上来了一口。
小丫头被送去医院,医生只看到血糊满双腿,还以为咬到某个重要地方,好好给检查了一番,然后全村人都知道我侄女来了月经。
小丫头能羞死,从医院回来就躲进自己房间,死活都不肯出来,整整哭了一天开心玩具。睡醒就哭,睡醒就哭,饭都不吃。
大嫂愁坏了,村里三婆子给建议,“怕是囡囡被吓住了,要请神婆给看看。”
吓住了,就是说魂魄被吓离了身体,魂魄不全,孩子就会一直哭,一般情况下多发生在婴幼儿身上,十岁以上的大孩子很少见。
三婆子给建议,大嫂觉得有理,就让大哥去请神婆。
神婆是从五十里外的塬上请来的,据说非常灵验,十里八乡的孩子丢魂都是她给喊回来的,说的多玄乎,有些小娃魂魄被鬼差勾走,她老婆子也给追上去抢回来,一双爪子挠的鬼差不要不要。
当然,都是迷信传说,我听了笑笑,当放屁。
神婆五十多岁,个子不高,但人非常精神,典型的小脚老太太,穿大红袄,绿裤子,手腕上有一对黑兮兮的玉镯子,眼神贼亮,骨溜溜转,莫名让我想到黄鼠狼。
她走进我侄女房里,只看一眼就给了定论:“魂丢了,三魂七魄现在只剩二魂三魄,必须尽快找回来,不然这孩子就会神志不清,永远痴呆下去。”
一听这话,大嫂吓的嗷呜一声瘫软,抱着神婆腿求,大神千万要把我闺女救活,可不能让她呆傻,年年都拿奖状呢。
神婆胸有成足,气定神闲,摆着手说没事,一切有我。后面问了丢魂的原因,得知是被狗咬了一口,吓得。
神婆就要去看二娃家的狗,带着七八个人,气势汹汹地去了二娃家。那狗东西拴在狗窝里,也不喊来也不叫,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稳如泰山。
神婆只看一眼,扭头便走,回到我大嫂家里,把村里闲杂人等都驱散,只留下我家人在场。
神婆说:“他家的狗不一般,比起二郎神的哮天犬都不差,是个有灵性的神物。普通狗咬人只咬肉体,它咬一口伤人元神魂魄,这事情难办。”
我大哥听的瞪眼,急躁,“别说难不难办,你就说有没有办法。”
“有,杀了它。囡囡的魂魄被它摄住了,困在它体内,只有杀了它,囡囡的魂魄才能回来。”
不就是杀条狗,多大点事?我大哥当场就要拿菜刀,结果被神婆拦住。
“你杀不成,你命不够硬,压不住那牲口,你要动手,非但杀不了,还可能被反噬。”神婆说着,目光掠过我脸庞,问我:“你是几年几月生?我看看你命硬不硬。”
我想笑,想问她,行不行啊大婶,招摇撞骗也有个度吧。
我还没开口,我妈先说了我的生辰八字,她比较迷信。
神婆伸出手指头掐算一番,而后说:“成了,你的命够硬,你去杀它,杀了它不要三分钟,你家囡囡就能恢复正常。”
话音刚落,我侄女又开始哭,呜呜的伤心,大嫂过去抱着她,拍她后背,劝慰着,“不怕不怕,妈在这呢,不怕不怕。”
见这情形,我没话说,不是我迷信,而是我心里有火。
就算没有我侄女丢魂这档子事,二娃家的狗也留不得了。
我是半只眼都瞧不上二娃那种不忠不孝丧尽天良的货色,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靠搞拆迁弄两臭钱,先是蹬了多年的原配黄脸婆,再是因为地畔和亲大哥翻脸,狂的连他自己都不认。他住在冬暖夏凉的新房里,他自己则住在四处漏风的破屋里,他管都不管,村里那个人不指着他脊梁骨骂?
养条破狗当爹供着,没事就牵出来在村里耀武扬威,自己早看他不顺眼了。
今天好机会,我也不跟他撕破脸,就说是神婆让我动手,有事别问我,去问神婆。
我从大哥手中接过菜刀要走,神婆又拦住,“等下,杀那种灵兽有讲究,不能随意乱杀,手法不对,会招来灾祸。”
我耐着性子,问她要注意什么。
神婆说:“用套子套着它的头,别让它看到你的脸,不然它的魂魄会跟着你,要报仇。别小看它,它全身纯黑,一条杂毛都没有,那是条灵犬。在风水上,狗属阳,能克制一切邪魅,而浑身纯黑的狗,是狗中之王,是人间顶级至阳之物。杀了它之后,还要摘下它的两颗犬牙带回来,我有大用。”
神婆一通胡说八道,我根本不往心里去,如何杀狗,我自有一套论断。
良心说,我其实蛮喜欢狗,狗是正义的使者,是人类的好朋友,看忠犬八公和神犬小七我都哭的稀里哗啦,但这和我要杀狗是两码事。
讨人爱的狗自然讨人爱,但乱咬人的狗我是真的忍不了,尤其是,咬的我侄女。
二娃养狗不栓绳,他就该做好狗被人杀的觉悟。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杀条狗会给我带来那么多麻烦,甚至改变了我后半生的命运。
我和大哥到了二娃家,二娃热情招待,他那个年轻的小媳妇端茶倒水拿烟,让我们别客气,就像到自己家一样。
我们坐在沙发上,话题自然绕不开他的黑狗虎子。二娃问孩子怎么样,大哥说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问题。
二娃咧着嘴笑,“是我不对,狗东西平时乖得很,不知道昨天发的什么疯,突然间咬人,我已经联系了镇上羊娃,叫他给我焊个狗笼头,以后出去把狗嘴给套上。”
大哥说不错,就该套上,这回咬了我娃小事一桩,下回咬了那个乡长县长的娃可就不好了,那就不是两千块能打发的,杀了狗你都不够。
二娃原本在笑,听到这话不笑了,“军哥你这话不对,在我眼里,咱家娃跟他乡长县长娃一样,都金贵着哩,你要是觉得我诚意不够,你说个价,多少钱我赔。”
大哥就笑,“有你这句话就行了,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