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议政所说的平台,其实就是保和殿前的广场。
皇宫外朝三大殿都坐落在同一台基之上,大殿前的广场也要比周围高出一大截,由此形成了平台。
在明代,保和殿也称为建极殿,是三大殿中最后方的一座大殿,其后便是乾清宫。
廷臣收到皇帝的旨意,早早便到了建极殿外等候,可过了近一个时辰,仍不见皇帝的身影。
阁臣周道登将一旁的小太监招来,低声问道:“皇上为何还未现身?快去通禀一声。”
听到这话,小太监快步下了平台,朝着乾清宫跑去。
片刻之后,回话道:“阁老,皇上刚起身,还需再等些时间,诸位大人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着,一群小太监端着茶汤、面饼走了过来。
皇帝刚起身?
周道登等人都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太阳高悬,巳时(九点)已过。
以往在这个时候,皇帝早就开始处理政务了,怎么今日才刚起身?
他自是不知道朱由检昨天晚上太过操劳,一直钻研到半夜,这才休息。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群臣总算是见到了皇帝。
看着群臣行礼,一个个毕恭毕敬的模样,朱由检心底那一抹紧张彻底消散。
他也不怕被人看出有什么异常。
大明的奇葩皇帝太多了,谁知道崇祯会不会有什么独特爱好。
他有模有样的应道:“起来吧。”
群臣起身,朱由检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建州女真袭扰辽东,致使封疆沦陷、辽东生灵涂炭,今日召集诸位爱卿,便是想要议一议此事!”
皇帝这话刚说完,袁崇焕便走了出来,恭声奏道:“臣受皇恩,从万里之外归朝,奉命督理辽东军务,这段时日,苦思应对平辽之策,今已写好奏本,请皇上御览!”
说着,他抽出一份奏本递给了一旁的王承恩。
“若皇上许臣便宜行事之权,五年之内,辽东外患可平,辽东全境尽可收复!”
袁崇焕十分的自信。
他能在辽东连着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击退,后金还有谁能挡的住他?
五年,甚至不需要五年,辽东可平!
一旁的廷臣听到这话,顿时都有些惊愕。
辽东的边患可是延续了几十年的问题,哪里是这么好解决的。
袁崇焕竟然敢当着皇帝的面,夸下海口!
“五年平辽?爱卿还真是信心十足啊!”
朱由检神情淡漠,他若是之前的那个崇祯,他还就真被忽悠了。
五年平辽?平个锤子!
刚上任就将重要助力毛文龙砍了,后金没半点损失,反倒是先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若不是他知道袁崇焕对大明忠心耿耿,他都要怀疑袁崇焕是不是后金的奸细!
真就是在辽东打了几场胜仗就飘了!
袁崇焕似是没有察觉到皇帝的异样,依旧得意的说道:“建州宵小,无良将,无强兵,而陛下励精图治,朝廷枕戈待旦,臣尽心竭力,定能五年平定辽东!”
“空说大话!”
朱由检厉呵一声,猛的将手中的奏疏摔在了地上,“你也在辽东待过,知道辽东有多少兵马,如此多的兵马,每年需要多少银子?”
见皇帝面若寒霜,一脸怒意,袁崇焕有些错愕,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皇帝了,看了看皇帝脸色,他小心翼翼的应道:“回皇上的话,辽东有十二万兵马,每年需饷银两百万两。”
“呵呵,一年两百万两银子,五年就是要一千万两,朝廷能拿得出来吗?”
说着,朱由检扭头朝着户部侍郎王家祯望去。
因为原户部尚书跟魏忠贤的阉党有勾连,已经被皇帝削籍候审了,现在是侍郎王家祯署理户部。
听到皇帝这话,王家祯低着头,应道:“户部近年来岁入不过三百余万,若是每年拿出二百万两给付辽东边饷,朝廷实在难以运转。”
“皇上,此事臣也有考量!”一旁的袁崇焕赶忙应道。
对于王家祯这话,他倒是不意外,他也清楚朝廷的情况,这些年朝廷岁入不增反减,朝廷支出又逐年增加,收支失衡早就是这些年朝廷争论的焦点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家祯,接着说道:“朝廷可参考前朝旧例,摊派税银,以此来筹措粮饷,只需五年,等平定辽东,再削去这笔税银便是。”
“加征税银?说得轻巧!”
朱由检脸色一沉,他还不知道崇祯朝加征的三饷?三饷征收之后,不仅没有让朝廷平定祸乱,反而助长了义军的兴盛。
尤其是西北地区,本就灾年无收,加征辽饷之后,更是活命都难。
其他地方虽然比西北要好一些,可加征的税银,还是让百姓苦不堪言。
加上地方官员趁机敛财,那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要不造反,要不饿死。
也难怪农民军能在短时间内聚拢几十万兵马,这都是朝廷造的孽!
若是没有加派税银,哪里可能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起义。
老百姓只要能有口吃的,苦苦也就过去了,有多少人会拼了命去造反呢!
这加派税银的做法,完全是竭泽而渔。
见皇帝不同意,袁崇焕此时也终于意识到,皇帝对于平辽的态度,似乎有了极大转变。
他心中满是疑惑,皇帝之前可是十分支持他的方略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他扭头朝着一旁的众人望去,只见众人也满是疑惑,显然也不知道皇帝为何有这么大的转变。
知道群臣心中有疑惑,朱由检看着众人,沉声说到:“近些时日,朕思虑再三,觉着辽东之事还需从长计议,袁崇焕刚才说,辽东有兵马十二万,这个数字,朕知道有水分。辽东到底有多少兵马,朕不知道,身居朝堂之上的你们也不知道,甚至连辽东的将领也不知道!”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惊。
军中吃空饷,这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只是少有人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皇帝突然转变态度,跟这事有关?
吃空饷,这是个顽疾,难以消除,尤其是现在朝廷还需要依仗辽东边军对付后金,这就让朝廷更加难以下手了。
众人不由得猜测,皇帝现在提出这件事,到底准备干什么。
难不成要不顾后金的威胁,整顿辽东边军?
朱由检自然没有这想法,军队改革不是简单事情,他干不了。
之所以提出来,也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话,断了袁崇焕五年平辽东的念想。
“边军的事情,朕可以暂不追究,但辽东方略,该有所改变!”
“后金袭扰辽东几十年了,没有这么容易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