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莞齐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她只是徒劳的,挣扎着向前走着。陆渝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早已顺势滑落,落在后方,再也激不起半分声响。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步履踉跄的走回屋里。
侍女芳如早就侯在屋外,见慕莞齐回来,忙上前扶住她:“夫人....”
“云禾呢?”
慕莞齐的语气冷寒如霜,芳如不禁愣了愣:
“方才将军屋里来了人,说他们那里缺人手,要把云禾调过去一两日。”
慕莞齐笑了,笑里却泛着泪。
他可真是提前做足了准备。
怕自己为难他的心上人,竟一早就将人接走了。
她站在空旷旷的院子里,忽然就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
她觉得好累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恍然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十里红妆,洞房花烛,他捧着她的脸,对她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再转瞬,画面便成了腥风血雨的战场,她曾被突厥大军逼至绝境,也曾被万箭齐发奔袭,她没日没夜的厮杀,只想着多挣一份军功,父母的生路便能多上一分。
如今,全没了。
她的军功,被陆渝拿去了娶他的意中人。
她三年前没了父母,如今又没了丈夫。
半梦半醒之间,她真想一觉睡死过去,便再也不必面对这个背信弃义的人世间。
慕莞齐这些天郁郁沉沉,芳如看在眼里,最初日日闷着声痛骂陆渝薄情寡义。可见夫人一日一日消瘦下去,芳如心疼的直哭,反而盼着将军能来看看夫人。
她偷偷去前院打听消息,想请将军过来,可十次有八次都被告知:“将军陪着禾夫人呢,没空见别人。”
芳如只好焉头巴脑的回来。
终于,在一个日落渐沉的黄昏,芳如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将军等会儿要过来!”
芳如说着,脸上是难掩的喜色:“我就知道,将军心中还是有夫人的!将军今天特意来找夫人,定是怕夫人难过!”
怕她难过,所以捱了整整五日才来找她?
慕莞齐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置一词。五个日夜,已足以让她顿悟。
她面色平静,说道:“方才沐浴完,衣衫穿的有些单薄,去给我寻件外衣来换上。”
芳如不解:“这般晚了,屋里也没外人,夫人为何要加衣服?”
慕莞齐淡淡:“将军不是外人么?”
.....
芳如愣了愣,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欲言又止一番,却并未再多说,只依言去取了衣衫。
慕莞齐换了衣服,不消一刻钟,陆渝就来了。
他仍然是往常的样子,行止利落如风,一进屋便直接坐下:“莞齐。”
芳如斟好了茶,轻手轻脚端上来:“将军,是您素日最爱的雪顶含翠,夫人一早就吩咐备下的。”
慕莞齐微微蹙眉。
她何时吩咐过给陆渝备茶?
看着芳如对陆渝的讨好神色,慕莞齐只觉得心口堵的慌。
她知道,这丫头是怕陆渝真的厌弃了她,才这样百般讨好。
慕莞齐不由得悲憎更胜:“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陆渝抿了抿雪顶含翠,赞了一句好茶。而后放下杯盏,转头望向慕莞齐:“我想七日后在府中设宴,迎娶阿禾为妻。”
芳如手一抖,有点热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上,她恍若未闻,只愣愣的看着陆渝。
慕莞齐叹了口气:“芳如,你下去吧。”
芳如点点头,红着眼眶,退下了。
慕莞齐这才抬眼望着陆渝:“将军不是早就和陛下请过旨了么?现下与我说是何意?”
“莫非是将军心意转圜,不准备娶云禾了?”
陆渝自是摇头:“阿禾,我是非娶不可的。”
“只是.....”
他欲言又止,似是想起了什么难堪之事。一咬牙,还是说道:“这几日朝中屡有官员弹劾,指责我娶平妻不仁不义,甚至有谏臣直接上书,称陛下不该答应我。这几日,将军府的人走在外面都被指指点点.....”
“所以呢?”慕莞齐语气冷淡。
陆渝神色有几分尴尬,他垂下头,说道:“所以我想劳烦你,亲自筹备我和阿禾的婚宴。你是我的原配夫人,若你能先行摆出大度的姿态,外人看在眼里,便也不会再指责陆家......”
.....
慕莞齐没想到事已至此,她的心仍然会隐隐作痛,眼中终于还是蒙上一层晶莹的泪花:“将军竟让我亲自筹备你们的婚事?”
“择佳期,贴喜联,迎宾客。此番亲自贺你,贺我情深多年的夫君,终于如愿娶了他的意中人?”
慕莞齐神色凄楚,饶是陆渝也不免动容,软下了语气:“我知晓你心中不忿亦不愿,可男女之事本无定数。从前我年少无知,错娶你为妇。如今遇了阿禾,方知何为两心相许,何为情难自禁,何为一生只此一人。”
“莞齐,我是真心爱她,望你成全。”
慕莞齐愣愣的,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多日数次的打击,心脏已然钝痛到渐趋麻木。
见她沉默不语,陆渝抿了抿唇,继续道:“你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杀伐果断不输男儿。可阿禾与你不一样——”
说起意中人,他的眉心不自觉就染上几分温柔:“她娴静婉约,温顺得如兔儿一般。我只想好好护着她,再也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慕莞齐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云禾不到五岁的时候,便来了我身边服侍。她之其人如何,想必我比将军更了解。就不劳你这般费心说明了。”
陆渝叹了一口气:“莞齐,是我对不住你。可是阿禾她比你,更需要我保护。”
“如你所说,阿禾服侍你十余年,早已算是半个妹妹,看在她多年辛苦的份上,你也应为她张罗这场婚事,莫使她颜面蒙羞。”